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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園事變


本文寫於2014年初。原係私人之作,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後來被牆內多個平台的網友轉載但刪除,最後僅留存於北斗網。今天與朋友聊起,發現我自己的平台沒有一個保存過本文。因此把舊文發此處存檔,留個紀念。

如果要為故事選一個開頭的話,探春會認為一切始於寶玉他們偷偷溜出去紋身的那天。當時王熙鳳在寧國府幫忙,探春暫時接手當家。那個晴朗的下午,紫鵑稟報說,三個主子要去看《那些年》首映。探春被這個拙劣的謊言逗笑了,誰都知道黛玉一向不看主流一線電影,他們無非是想去參加遊行而已。但探春還是准了他們出去,又派了侍書暗中跟著。侍書遠遠看湘雲跟著寶黛鉆進一條陰森後巷,許久不見出來,於是拍了照片傳給探春。巷子中只有一家破舊的小店,紫色的霓虹照片上閃爍著兩個字“櫳翠”。

探春看了照片,打電話給刺青店的女老闆:“是不是太遲了?”

妙玉輕笑:“早都搞掂了。還是你要我一個個再給他們洗掉?”

算了吧,探春說。她想起妙玉店裡滿牆雜亂的電影海報,永遠不停的黑膠金屬樂,還有妙玉自釀的,用生在火山上、以雪水灌溉的啤酒花釀出的鮮啤。探春曾捫心自問,如果那天她戳破那個小謊言,故事可會有不同發展,但算了又算,終於發現世事變遷根本不在人的一兩個微弱選擇之中。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的心情,就跟你們現在去音樂節一樣。”而當她坐在澤西城星巴克裡,面對那幾個從西海岸坐了很久的車,慕名來訪的留學生時,則是這樣開始對話的。留學生們茫然地瞪大雙眼。雖然後來的故事不堪至極,但那年的金陵,確實是探春印象中最充滿希望的金陵。賈府這種家庭的孩子,將來都是要出國留學的,所以都在國際學校接受英語授課。就連黛玉在進賈府前那段苦日子裡,也寧願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起,去報名參加語言培訓機構的夏令營,都不曾中斷英語學習。英語培訓營的老師賈雨村對黛玉照顧有加,後來還憑此還攀上賈府關係混進公務員隊伍,在兵部一個主事的手下打雜。


在黛玉三言兩語的回憶中,寶玉對年輕學生的群居生活產生了興趣:那些人參加社團活動,唱K、三國殺、真心話大冒險,在學校樹林裡接吻,舍友組團打DOTA打通宵。王夫人拗不過寶玉任性,最終大觀園的孩子們浩浩蕩蕩地參加了一個月的英語培訓營。歷史學者們稱那一個月為“關鍵的轉折點”:沉默寡言的迎春重蹈自己丫鬟的覆轍,談了一場悄無聲息的戀愛,惜春認識了一群藝術生,迷上了現代畫派,探春則在那麼多年中,第一次真正呼吸到自己生活這座城市的空氣。她感歎說,一個月就足以策反一群年輕人;而黛玉答道,只消一秒就夠了。


在極權的陰影之下,探春看到貧窮的青年們在群租房裡創業,在辦公樓裡掙扎,在藝術區繪畫擺攤,在郊外拍微電影,在租來的小店鋪中開讀書會、搞網絡雜誌,討論約翰•密爾和哈耶克,討論卡夫卡和博爾赫斯。城市中的野生青年,有的在崛起,有的在垮掉,在高樓林立中青年們捕食、性交、鬥爭、訓練、嬉戲、創作,車水馬龍之間埋葬着青年們的屍體。他們叫人喜歡或厭惡,但每一個都很有趣。所以探春後來反問那幫面面相覷的留學生:“那裡有帳篷和吉他,詩歌和笑聲,有年輕男女和理想主義,這難道不是和音樂節一模一樣么?”

“我們以為當時氣氛應該是很憤怒,很緊張的吧……”

“至少最開始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哈維爾《故事和集權主義》讀過嗎?昆德拉至少讀過一點吧?文學,藝術,幽默,本質上統統都是反極權的。”


學生們開始在廣場上聚集的時候,探春正好接管了病中王熙鳳的家務,再加上之前在培訓營的放虎歸山,在廣場上紮一個賈家帳篷似乎順理成章。寶玉從小被元春帶大,耳濡目染,本質上是個自由主義者,黛玉這種文藝女青年更不用說;香菱當時正讓黛玉教她欣賞非主流音樂,於是也跟了過來;湘雲不知從哪找到了個港媒實習生的職位,天天藉口“體驗式訪問”在帳篷裡呆著;探春不放心他們,自己內心又是想來的,於是就默許了;迎春和惜春便也隨大夥來了。


最叫人意外的是寶釵。薛家剛進賈府時,寶釵和黛玉火星撞地球的場面至今為世人津津樂道:歡迎筵席上,寶玉看見這神仙一般的姐姐,樂得合不攏嘴,待一眾長輩退席,他便喚小廝取出上等紅酒。寶釵忙張羅著拿出雪碧勾兌,儼然一大方得體的女主人;惟獨黛玉嗤笑說,紅酒兌雪碧,是把好物變賤,不識貨的才這麼個喝法。席間一陣尷尬,寶釵倒微笑說了句妹妹說得是。直到探春當了家,才明白寶釵爲什麽要那麼喝:外出應酬時,兌飲料讓女士沒那麼容易被灌醉,而把倒飲料的責任握在手中,就掌握了喝多少酒的主動權。


探春以為,寶釵一定會反對紮帳篷,沒想到她什麽都沒說。對此事的態度,寶釵僅曾模棱兩可地對探春提起一次:“有沒有想過,爲什麽古往今來的反專制運動,都有那麼多貴族青年參與其中呢?這真是個有趣的議題。”後來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探春總陷入對寶釵態度的疑惑:她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成了暢銷言情小說作家,到處簽售,加入作協。探春知道自己應該為寶釵慶倖,但她讀寶釵的書,看寶釵的訪問,寶釵透出那種置身事外的淡然讓她難受:大家的青春都於此斷裂,人生留下了難以撫平的傷疤,世界觀都有所改變,甚至無法面對對方,但對寶釵而言,這件事彷彿沒有發生過一樣,她還是以前那個溫潤的大小姐。探春甚至懷疑,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真正和大家站在一起過。


最初的廣場有點古希臘公共輿論場的味道,青年們輪流演說,討論盧梭和孟德斯鳩,另一群青年做著筆記;黛玉憑著過人的才情,很快就贏得一眾粉絲。青年在出發前寫下遺書,壓在枕頭下,一起呼喊口號,標語掛滿了朱紅色的宮牆,他們向朝廷要求憲政和法制,要求言論自由,要求選票和監督,英雄主義灑滿一地。

沒有活動的時候,他們幾個就聚在帳篷裡做些文藝遊戲:

海棠花開時,他們成立了海棠詩社,輪流賦詩,林妹妹依然一騎絕塵。後來不少收藏家高價收購黛玉最後的作品,但詩稿都在賈家被抄時遺失殆盡。寶玉和黛玉在閒暇時一起讀威廉•葉芝,笑談這個男人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愛上搞民運的女人。香菱追著黛玉要推薦音樂,黛玉放了首Radiohead的<creep>,香菱驚呼:“這不是蘇打綠唱的嗎!”眾人皆笑。黛玉說:“你先單曲循環,什麽時候覺得他們唱得比蘇打綠好了,我再給你推薦別的。”

政治訴求還是當時的第一訴求,但青年們已經不滿足於此了,在音樂節一般的集會中,他們已經在討論靈魂契合的戀愛和性自由,個人主義和追求夢想,信仰正義和不迷信父權禮教了,他們不僅要在政治方面有所收穫,更要撕開社會價值觀一個口子。


在探春記憶中,快樂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



朝廷正式通知賈府之前,元春病亡的消息已經在網上傳開了。“賈元春”和“賢德妃”在微博上都是違禁詞,於是網民編了好多暗語,什麽“鳳逝”,什麽“朝中再無賢,世人再無德”。賈府幾個上網的年輕人早就聽到了風聲,憂心忡忡卻也礙於教養不敢造次,香菱曾慌張地拿著微博給寶釵看,被寶釵一句“不要造謠傳謠”壓了回去。正式宣佈那天,賈府上下哭成一片,長輩們都暈倒了幾次,猶如漸沉的輪船。探春當時忙於和鳳姐一起料理家事,幾天後才知道元春的死同樣令外界氛圍驟變:學生們相信體制內最後的改革力量死去了,他們稱元春為“自由母親”,手捧她的遺像,宮牆上貼滿了她的悼文,甚至有陰謀論認為她的死有蹊蹺。音樂節一般的氣氛早已消失,悲壯取而代之。寶玉被這種悲壯感染,家中的儀式一結束就馬上慫恿姐妹們回到帳篷裡,似乎這是他追思元春的唯一方式。場面隨之陷入僵局:朝廷似乎放棄了談判,不再去理睬呐喊聲,學生們精力消耗,蓬頭垢面,宛如無頭蒼蠅,卻愈發悲壯,喊出了更激進的口號,又開始絕食。網上傳言朝廷將出兵鎮壓,但沒有人願意相信。


沒有人願意相信,直到最後一夜。


至於最後一夜,帳篷裏發生了什麽,當時在場的生還者都三緘其口,只有平兒在接受記者訪問時略提一二。王熙鳳當時已經下不來床,但是她聽見窗外的槍聲和哭喊聲,連忙打開電視,只見一片腥風血雨。她在病榻上仍不忘賈母的臨終囑託,叮囑平兒一定要讓寶玉平安回來。寶釵接完平兒打來的電話後,突然走到寶玉面前,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開始就出去,走遍全金陵火力點最集中的那幾條街,迎著火光最盛的地方跑,直到你肯出來跟我回家為止。她的眼神是如此堅決,沒人會懷疑她在嚇唬誰。話音剛落寶釵就跑了出去,留下一帳篷目瞪口呆的人。


寶釵真的是向著火光跑去的:她穿過“孽海情天”巨大牌坊,路過癡情司和結怨司的府邸,槍林彈雨把那裡點燃得如同白晝。一路上她經過了很多屍體和慘叫,但這些仿佛都與她無關,她只當自己在做一個大遊戲。金色槍火在眼前閃爍,如發光的蝴蝶迎風蹁躚,寶釵一心追逐著蝴蝶嬉戲,竟逐漸興奮起來。在夜夢司的匾額下一顆子彈擦著她的左腿飛過,在薄情司對面的轉角處她被一陣爆炸後的氣浪衝擊在地,就在那個時候寶玉扶起了她。

“寶姐姐你這是何苦!”

“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也可以不計後果。”


多年以後,探春應邀到普林斯頓大學演講,講座結束之後,晚宴開始之前,她在大學圖書館裡消磨時光,竟然查到了一本薄薄的中文小書,書名足以令她瞬間眼淚奪眶而出:《海棠詩社集》。這本書裡面有他們所有人寫過的每一首詩,仔細紀錄了主題,年份,作者和註釋。在圖書館記錄中,捐贈者一欄寫的是“蘅蕪君”。那一刻,她才真正肯定,這麼多年來,寶釵一直跟大家站在一起 。


紅學家們還在爭論,如果當時黛玉也以死相逼,要求寶玉留守,寶玉會如何選擇。但這個問題前提就錯了,黛玉當然不可能這麼做,任何陷入愛情的自由主義者都不會這麼做。當時的情況是,寶玉馬上扭頭無助地看著黛玉,絕食中的黛玉已經相當虛弱,這個平時的醋罐子盯著寶玉良久,突然笑了出來,說:“等你老態龍鍾的那一天,如果你像阿里薩一樣開來一艘掛著霍亂旗幟的船,誠摯邀請我的話,我應該會和費爾米娜一樣,毫不猶豫地上船的。”這顯然毫無疑問,因為黛玉從來都比費爾米娜勇敢。聽了這句話,寶玉猶如吃了定心丸,馬上轉身追了出去;若不計外國記者偷偷運出來公佈的錄像帶,那應該是黛玉留給寶玉最後的影像。


那時候風暴眼中心的學生,已經知道大軍正在向廣場彙集,一路死了很多人,但內心的恐懼被壯烈淹沒,久久不願撤去。朝廷派去兵部高官和學生談判,黛玉作為代表之一前往。當她看到那個官員熟悉的身影時不禁一怔,氣若遊絲地擠出兩個字:“老師……”

賈雨村看到黛玉時也一驚,很快便反應過來廣場上肯定有一頂帳篷是賈家的。

他代表朝廷提出,只要學生在寅時之前撤出廣場,那麼廣場就不會開火。學生們討論一番後同意了這個要求,而就在黛玉走出門,和賈雨村擦肩而過時,他在她耳邊低聲說:“我並沒有說廣場以外的地方不開火噢。”


迎、探、惜三人,湘雲和香菱在帳篷裡等到黛玉回來,六人牽著手逃跑,卻在槍聲中失散,從此探春沒再見過湘雲之外的其他人。一位年輕的小說家這樣分析:先走的寶釵大概救了寶玉一命,卻令他陷入此生的大劫。當晚賈府就被抄家,賈家人的通緝令都在網上發佈了。惜春第一個回到大觀園,也是第一個被捕的,面對突然破敗的家和拷在脖子上的枷鎖,她一臉木然,彷彿這一切與她無關,因為她此前拖着迎春的屍體走了兩個小時。寶釵得知寶玉被通緝,知道大觀園是斷然不能回的了,薛家應該也不安全,便讓寶玉去妙玉的店裡暫避,她自己先回家看看家人再去會合。整個金陵天翻地覆,薛蟠竟渾然不知,他喝著酒看完一場英超聯賽之後便呼呼大睡,寶釵伸手去拉他,他還在半夢半醒間推開,嘴裡嘟囔著:“別鬧……”

寶釵揚起胳膊,把一夜的火氣都集中在右手,狠狠地掄了薛蟠一耳光。“香菱死了!”

薛蟠猛地捂住左臉,睜大眼睛,久久說不出話。寶釵終於癱在地上,哭了起來。


探春在平民家中躲了幾天,聯繫上一個外媒攝影師,一番輾轉後直接前往美利堅,餘生再也沒能踏上故土;惜春坐了8年牢,出獄後在金陵開了一家小書店;湘雲在次日一早作為港媒第一批撤回香港,此後多年,她著了魔一般地走遍世界,探訪每一個親歷者,出了一本又一本關於大觀園事變的書。她寫過一個學生因為絕食暈厥被送院搶救而避過一劫,後來成為了體育記者,再當上微博著名公知的故事;還有一個真的去搞音樂節產業,年復一年地用快樂複製當年的場景;卻惟獨沒有提及任何關於她自己和賈府中人的經歷。

至於寶玉的遭遇,流傳於海外網站的野史曾簡單提及。妙玉的紋身店因為辦過讀書會和公民聚餐,已經自身難保,寶玉一去是正中下懷。他被押送到獄神廟附近時,賈芸夫婦前往探視,而官吏據稱是被北靜王打了招呼,竟然讓賈芸帶著寶玉成功潛逃。寶玉輾轉流亡臺灣,和湘雲只隔一兩個小時的飛機,但他和故人全部斷絕聯繫,從此隱於世間。探春非常了解弟弟,知道他對黛玉的失蹤永遠無法釋懷。


大約在大觀園事變一年後,法蘭西的傳媒流出一段震驚世界的影片。那個大鬍子鬼佬記者爲了躲過離境時嚴密的搜身,把錄像帶打包好幾層,綁在客棧茅房的屋頂,足足一年都在祈禱上帝希望它不被發現。一年後客棧所在的那片地被劃爲工業園開發區,不願搬遷的住戶先是在庭院裡發現蛇和蝎子,然後遭到了恐嚇、毆打,大鬍子發現自己不能再等了,於是在客棧被夷為平地之前,趕回去把錄像帶救了下來。


在那段1分鐘影片裏,黛玉背對鏡頭,身著一襲白裙,手上提著粉色的花囊,歪著頭立在畫面的左下角,遊魂一般的瘦削身姿,擋住了一整條街的坦克龍。為首那輛坦克把炮口對準了她,仿佛在掃描她是誰。黛玉這時卻舒展身體,不緊不慢地獨舞起來。

坦克龍想繞過她,向左扭了扭頭,她一個踏落花動作旋了過去,娉婷步履,搖曳生姿。

龍又向右轉去,她一個倚花鋤的姿勢飄到炮口前,霓裳渺渺,仙影難隨。

龍被阻擋了前進的腳步,左右兩難,好生尷尬,她旁若無人,蕙質蘭心。

舞蹈到了高潮,黛玉一手探進花囊,決然地向天一揚。漫天花瓣紛紛揚揚地撒下,灑在坦克龍的身上。

影片到這裡戛然而止,沒有人知道她的死活,但那個景象成為經典的歷史畫面,每個紀念日都被人重發、回味,人們猜測她的身份,“槍口下舞蹈的女孩”和“灑在坦克上的花瓣”是嬉皮們的詩歌裏最喜歡的意象。那段舞被譜了音樂、配上歌詞,但沒人考證過舞曲的真名,探春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她在大觀園花塚、在英語培訓營都看過這段舞,甚至能隨著鏡頭裏黛玉的舞姿唱出其中幾句:“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我一直沒打聽到她的消息,不過黛玉的話,那時就死了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好的吧。”手捧一杯摩卡的湘雲輕描淡寫地說。年近40歲的史湘雲一頭短髮,頸上還帶著那隻和寶玉那隻組成一對的金麒麟,跟對面那幾個留學生看起來簡直一樣青春,歲月幾乎沒有在她的身體上刻下任何痕跡,隨性地穿著少女才會穿的吊帶背心和短褲也不顯突兀。“跳葬花吟的時候,難道她不是已經把自己埋葬了?我總覺得,她在那時就已經把我們這群人也都一併埋葬了呢。”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探春說,“那年你和寶玉、黛玉,偷偷跑到妙玉的店裡,都紋了什麽圖案?”

湘雲笑了笑,側過身子,稍微弓了弓背,露出腰臀之間的部位。

“自由即奴役”。

“我紋的是第二句。”湘雲說。

“噢,那我終於知道他們倆紋的是什麽了。”探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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