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賊王》的政治運動元素與中國網絡平台版字幕小考

原文刊登於《明報》2019年9月世紀版《不歡而談》專欄

今年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動漫作品《海賊王》動畫放映的20週年，全球各地都有不同的慶祝活動。海洋公園在夏天就搞了一個《海賊王》主題合作，台灣也推出了大規模20週年特展。

《海賊王》講述的是一群海盜在海上航行、冒險，尋找寶藏的故事，他們通常抵達每抵達一個島，就會挫敗這個島嶼的陰謀、或者推翻島嶼的極權統治。

這些島嶼都是架空世界的虛構地點，風光各異，有的如雪國仙境，有的如童話世界，有的則儼然現代都市。在20週年之際，主角一行抵達了以作品原生地日本為原型的島嶼「和之國」，畫面上濃重的大和風光，而主角這一次的任務，是要推翻統治這個國家20年的獨裁政府。 

作為日本熱血漫畫代表，海賊王和不少西方商業幻想作品一樣，經常集中於推翻極權、打倒黑暗力量題材。這是個常見的母題，西方不少宏大的幻想類虛構系列都聚焦於此，從《哈利波特》系列到《星球大戰》都貫穿類似主題。

或許是在二戰史背景的影響下，歐美幻想作品通常是打敗一個外部的、與主角方位置平等的邪惡勢力，例如美國超級英雄漫畫、《X戰警》系列甚至《魔戒》，而《海賊王》的不同在於更關注在地人民作為主體推翻在地的政權。主角團不斷旅行，他們常作為幫助當地人的外在力量出現，儘管他們通常是勝利最關鍵的戰鬥力，但作品從不忘記描述統治下的人民在運動中的主體性。

對動漫不關注的人可能會有種刻板印象，認為動畫片是給小孩子看，故事低幼天真。事實上，《海賊王》在內的日本動漫作品早已在內容和主題抵達了一定深度。

《海賊王》基本維持著一個篇章討論一個政治議題的格局。

沙漠之國討論的關鍵字是「國家」，作者借國王和控制國家的殺手集團之口，分析國家的定義是什麼。是政權？還是政治中心的標示？最終結論是，國家是「人」。

在天空之島，又借不同團體討論對「夢想」的理解。

在人魚島，作者創作了魚人這種虛構生物，設計了魚人受歧視和與人類的仇恨，以此思考種族和族群矛盾問題。

在主角作為海盜衝入海軍總部的大戰中，又討論了什麼是真正的「正義」。

 甚至故事中出現的每個極權政體都有不同特點。有接近古代君主制的王國，有帶著《一九八四》高壓極權味的體制，有彷如殖民者與原居民鬥爭的殖民政權，有充斥著虛假狂歡、《美麗新世界》般的形態，也有以家庭血脈維繫勢力的家族式統治。

兩年前的劇場版電影中，作者創造了名為「黃金城」的大型賭場，控制者擁有點石成金的超能力，來自有錢人在這裡紙醉金迷，然而路有凍死骨，塑造了一個新自由主義商家寡頭世界，基尼係數極高的樂土地獄。

最近我重溫了《黃金城》這個劇場版。《海賊王》動畫在中國大陸早年沒有什麼版權可言，都是民間字幕組翻譯和提供資源，直到近年版權才歸屬網路平台愛奇藝，而字幕大概也由他們製作。

《海賊王》在日本的本名《openpiece》，是主角團所尋找的寶藏的名字，而中文名《海賊王》則是取自主角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海賊王，我當定了」台詞。然而《海賊王》在國內不叫《海賊王》，叫《航海王》。

大概是因為和坊間流傳的電視內容限制一樣，內容必須正面向上，主角當然不能是犯罪者。《黃金城》在愛奇藝上的沒有雙語字幕，只有中文，但分明聽到主角口中說著一句：「我們可是海賊啊！」字幕打出來卻寫著：「我們可是航海家啊！」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台詞中的「革命軍」。《海賊王》的故事中，有一支革命軍，專門在各地推翻極權，當中的角色象征意味極強，甚至有一個仿照名畫《自由引領人民》中女性的角色形象，坦胸露乳，高舉大旗，擁有振奮人心的力量。

然而在《黃金城》中，所有提及革命軍的地方，全部翻譯成「正義聯盟」。（DC：？？？）

看來革命也是不能提的。實在很好奇，《海賊王》這樣一部反抗色彩濃重的作品，在一個看愛奇藝字幕的觀眾眼中，和我們其他觀眾眼中，理解上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而這已經是另一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