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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藝術,精神病……觸摸命運。

New Gods(下)| 重建话语权——女性不是黑暗大陆,是小宇宙!

New Gods 这三篇,跟位置都有关系。我的性别的位置(也是与母亲的关系)、我的父亲的位置和大部分女性的位置。

第一篇是关于我从小到大的性别认同斗争,最后怎样离开“男”“女”这样的二元关系。说真的如果没有泽做我的伴侣,我怕是没有幸运可以走出这样的斗争,虽然没有直说,但一个糟糕的亲密关系,对很多人的精神会是摧毁性的打击,人与人互相连接、互相看见,实在是太重要了。

其中,我一些轻微的精神分裂症状与父亲不在场的丧偶式育儿是由很大关系的,因此,我在第二篇讲遭遇强力的、超越语言的real (实在)导致轻微分裂的时候,我是如何重新理解我与父亲的关系,以及一些自救的方法。

第三篇,是女性的位置。在当前的语言、话语、意识形态中,女性是没有位置、没有支持的,也是被这话语所切割的,以至于许多女性在遭遇了不快的时候,是无法表达,即便表达了,也被冠以“无理取闹”、“敏感”“脆弱”之名。如果语言是烛光,那女性总处于黑暗之中,也被认为是黑暗大陆,可真的是这样吗?女性是“无”吗?这些话语又如何构成了一个虚妄的迷宫?我们能自己“无中生有”吗?。


文/插画:iago

全文约 7000字

含《西部世界》第一季 剧透


  A  

In The Beginning, There Was Nothing.

这几天,我和泽一起看起了动画片《NANA》,看到奈奈沉迷在爱情梦幻和依赖里,他毫不犹豫地说:“奈奈就是我最不喜欢的女生的类型。”

奈奈是很典型的东亚女性。

她梦想着做一个美丽的新娘,一厢情愿地依赖着捉不到的爱情;

看到好看的衣服、小玩意儿,要是打折的话,必买无疑;

说要自立,但碰上困难,男朋友拿不出钱,就说他是“大笨蛋”;

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一旦说了显得不可爱的话就会后悔不已、自我嫌弃…… 。

奈奈这样的女性,就跟我所知的大多数女孩一样,和曾经的我也一样。我们成为这样的女性,起点始于梦想着做一个美丽的新娘吗?还是在更早的时候,发现了不能成为“丈夫”只能成为“新娘”,长大后不能像父亲那样生活,只能成为妻子、母亲的时候呢?

大部分这样的女性,就像奈奈,没有“做男人(to be a man)”的心,只是在顺从这条路的同时,希望能得到最好的嘉奖:被看见,被爱着。



如果完美了,就能……

也因此,我们把自己缩得小小的,进入了话语的迷宫,在“可爱、完美与否”的路口、“合格的妻子”之类的迷墙之间打转。这些迷墙构成围城,在每个路口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如何才能完美,才得到哪些“嘉奖”————比如,“爱情”、“稳固的生活”、“好老公”或者别的道德名声的支持;在迷宫最盘根错节的地方,还会有过甜的糖让我们欲望:“女人就要美美的,就要买买买”、 “做女孩,会有人帮你买单”……这话语迷宫系统指引我们盲目,它现实,它构筑了我们,却又不现实,我们始终没意识到完美不过是个谎言,那些糖是让人更顺服软弱的毒糖。而且我们还不得看到,在这生活的世界里,一个人是女孩或男孩,ta将遭遇什么样的话语迷宫、过什么样的生活,是出生前就存在的一种巨大的约定俗成的惯性,这是先于我们存在的。就像奈奈,出生后就“被女性”,在她听得懂语言之后,她就被告知将会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这个男人会为她买单,她会成为最可爱的新娘。




我们回想一下,去想为何我们走上了这样的路?为何我们进入了这永远没有出口的迷宫?我们以为那是金字塔,可以往上攀登,成为完美的女人站在顶尖,被光所照耀。让回想在我们童年爱画那美丽公主之前,还未进入这为我们准备的假金字塔、真话语迷宫之前,我们其它的路在哪?我们的位置呢?

In The Beginning, There Was Nothing.

我记得我堂侄女出生时,堂哥准备在家门口放鞭炮庆贺她的到来。奶奶立刻上前制止他:生女儿放什么鞭炮,多丢脸!而男孩,不用在人生之初遭遇“I am nothing”,不用担心自己没有位置,给他准备的是真正的、可攀登的金字塔而女性的“金字塔”,不过是真正的男人们的金字塔映照在空气里的海市蜃楼。



0、1……

(男孩不一定喜欢这位置,但这话语使他不是“无”,而能成为a man,如数列之始“一”,因此男性的结构更稳定。如网络流传的一个段子,情侣吵架后女生心情此起彼伏辗转反侧睡不着,而男生愤怒过后就慢慢忘了睡着了。这不是说每个人都要进入这个数列才能稳定,有不少男性也并没有进入,而且这只是其中一种方法,也是是最常见的方法,女性一直在学它,也就是以为自己在攀登金字塔,实际上那是海市蜃楼。也就是女性以一个想象中的客体、被欲望的对象为目标去了。女性当然能感觉到这个谎言,现实与这谎言的间隙冲击女性,往往在无意识里就变成了内在难以调和的冲突。)

 

大学时,搬进了新家,我发现上百平的房子只有三间房:父母一间,弟弟一间,我一间,而我的房间将会是弟弟孩子的房间。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接受这些事情。接受我的妈妈不是一个“社会的人”,在父亲去世后,几乎再也没有亲戚之外的客人来看她了。接受我作为女性,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没有,出生了也不许放鞭炮。我的妈妈的一切,她的人生的路都在这个家族里,和其她的妯娌一起,成为这个家族的影子,无人知晓地运转着它,做着重复的劳动,一如出生时那样的沉默。

她们也都在迷宫里,只是那些迷墙路标偶尔要换问题:做的饭菜又重复昨天的菜式了吗?这诺大的家打扫了吗?对长辈讲话恭顺了吗?祖先的祭祀及时准备了吗?穿着得体吗?给丈夫长面子了吗?

她们也都以为那是金字塔,最高的目标就是做一个任劳任怨的完美媳妇,争得那么一点点被垂怜的权利。

可这不是金字塔,这只是海市蜃楼,不能一层层地往上走,走到完美的女人、完美的妻子、完美的母亲的位置,也不可能真正被看见、被爱着。现实是每为自己添砖加瓦一次、每走过一条弯狭细窄的迷宫路,女性就被整一次形,也变得更像迷宫本身,最后这迷宫早就了我们,我们也成了迷宫。


将金字塔旋转之后,得到一个拥有“完美”话语做外壳的同心圆迷宫


而如果说语言是光,语言之外的是暗,不光是文艺作品、社会话语中没有抵达黑暗之地,就连最基础的词语,也没有到达过我们的迷宫。或许最外层梦幻的“完美女性”是被照亮的吧,神话传说中的女性就会被赞颂:“你是我的缪斯!”,其余的,真实的女性境遇,被嗤笑为儿女情长、家长里短,更是多在黑暗之中。这里细狭的迷墙交错冲突,中心如黑洞。

最近,终于有些词多少讲了女性长驻之地:亲密关系。比如“渣男”、“PUA”之类的。确实,它们让一些曾经不被看见的遭遇,终于可以有那么几个词可以形容了。可它们的缺点也显而易见:

  1. 这些词变成了一个箩筐:一个女性的情感劳动没得到回应,是遇上渣男;她遭到了背叛,是遇到渣男;还有被家暴了,依然说犯罪者是渣男。而有些男性,挺受女性欢迎,自认情场老手,他也说自己是渣男。精神暴力、精神控制是PUA;打造朋友圈、假装高富帅、搭讪抠女,也是PUA;碰上要来潜规则的了,也算PUA……。在这不被言说而让人难以理清的关系里,女性终于要发声了,可这些词帮助有限它们太含混了。当她们使用这个词来替代自己具体的遭遇时,更具体的、活生生的、要面对的、要展现的、要被看见的现状被遮蔽了。
  2. 这些词的行动者都是男人(这是抽象的男人,a man,不是生理男性<male>)。当一个人在承受、忍受、受苦的时候,她不被当作是在行动的主体,她就不是自己的主人了。主妇日复一日地做着家务,却只能形容为“像保姆一样”,连个专门的词都没有。语言的微光看不见这类劳动,也看不见遭遇背后。没有词语以一个“被强奸”的人、一个“遭背叛”的人、一个“被精神控制”的人为主角的,她们内在有无数痛苦,可这些痛苦竟没能组成一个可被形容的“角色”。在《西部世界》里,被人类游客用来杀戮泄欲的机器人们,至少还有个名 字:“接待员”,ta们是要去“接待”游客的,ta们在“接待员”这个词里,至少自己是自己的遭遇的主角。
  3.  最近好不容易出现的、以女性遭遇为主角的词:“婚驴”,却伴随着对女性选择的厌恶,说这词的人,往往是要骂婚后如驴一样生活的女性是“愚蠢”、“自作自受”的,是“坐在地上拉不起来”的。一边体现女性的遭遇,一边对女性毫无支持、贬低女性。确实,女性的遭遇和命运,像悬头剑一样让人痛恨,忍不住要咒骂。但咒骂也只不过是又一层遮蔽,遮蔽了、阻止了我们去发问:那个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成为这样的人?在这些关系里,她究竟需要什么?为什么她无法“勇敢”、“独立”?为什么她不能迈出那一步离开“婚驴”生活?阻力究竟在哪、在哪个地方扎了根?

 

女人就是面具?


话语迷宫携着条令和词语穿过所有不服从的血肉绣成美丽的花,将我们改造成善被遮蔽的形状,与摘不下的面具融为一体。它让遮蔽我们向内看的眼睛,它建造了一种如同来自外部的、紧盯着我们言行的目光,又让我们执行,检查自己的不完美,并永远依赖它。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为它添加更多的条令,约束自己,为了成为金字塔顶尖的神女圣母,在不知觉间压迫自己、还觉得高兴。

具体看这些词如何在迷宫中切、掰女性的形状,使我们远离生命原本的自然的欢欣,我们必须要明白,它们让女性更加陷入孤立无援而不知道为什么。从前我们不知道,我们用的词语,本身就不支持自己成为一个人,不支持自己看见自己的遭遇、理解自己、爱自己,永远如盲人摸象却不知道自己是盲人。

 


  B  

Dolores的迷宫中心

美剧《西部世界》(第一季)里,主角Dolores是一个“乐园”里的接待员,被设定成农场主的单纯美丽的女儿。在被游客羞辱或杀害之后,接待员们会被修好,滚回之前的版本,继续重复前一天的动作、台词。她没有自己的语言,没能讲自己的遭遇,她每天都完美出场,“接待”他人。直到她看到了这完美外壳背后的裂缝。她记起了一些零星的被杀害的片段,她开始听到了内心的一个声音,声音在叫她:记起来(如果是对我们有记忆的女性的话,那就是:讲出来。)。她开始思索、质疑,离开家门穿行巨大的乐园冒险,内心的声音不断地指引着她。她开始觉醒了。但同时也陷入了数十年的记忆的碎片之中。

她回忆起与一位人类游客坚定的爱情,却不知道是30年前的;她是被设定成有着诗意情感的女性机器人,为了跟随内心的声音追寻答案——迷宫的中心,每次觉醒后一次次克服被设定的性情拿起了枪;她终于回想起自己内心听见的声音,是爱她如子的、她的创造者Arnold的声音;她每一次觉醒,都会回到了创造她、训练她的原点,在熟悉的教堂前陷入过往经历围成的迷宫,分不清现在和过去。而残酷的现实也逼得她无处可逃,她曾经的爱人变成了杀戮狂,与其他迫害她的游客没有两样;在Dolores向Arnold的声音求助的时候,这声音叫她想起来,创造者Arnold,她亦父亦母的人,早已死去,不可能帮她。

 

《西部世界》中Arnold关于意识的理论


她的创造者Arnold有一个关于意识的理论。他认为Dolores需要去攀登一座金字塔。金字塔的底层是记忆,中层是即兴行为,越往上层越难到达。他给了她一个自己的声音,指引Dolores。而训练过程中,Dolores驻足不前,从没到达过顶层。后来,Arnold意识到他错了,意识不是一个由下至上的过程,而是由外至内的过程。不是一座金字塔,而是一个迷宫。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带Dolores接近中心,或带她绕到边缘,陷入疯狂。在最后,他问Dolores:中心代表着什么?我一直想让你听到谁的声音?

所以,她究竟听到的是谁的声音?是谁的声音在叫她要看到真相?要想起被掩藏的过往?要穿过迷宫回到起点?是谁在与她说话?是谁在指引她?

 

迷宫的中心是Dolores意识到要听见自己、看见自己、面对自己。


与此相似的,我意识到作为女性,被给了一个虚假的金字塔,但实际上,我们身处迷宫。与Dolores的迷宫相似的是,我们迷宫的中心,是被无数情感劳动、家务劳动和看不见的情绪,难以消解的冲突所包围的,迷宫的最外层,是被称为“女性气质”的外壳。而我们真实的声音,如果不面对我们自己,我们永远无法听到自己在说话。我们要仔细地分辨,哪些不过是话语的迷宫、毒糖的诱惑、约定俗成的惯性、无法得到的谎言……我们需要意识到,外部的光芒、外来的声音,即便是爱的名义,也不能指引我们。不能让我们勇敢,不能提示我们真相,更不会看见我们,使我们被爱。


 

“在经历这漫长又逼真的噩梦之后——去面对我自己,以及我要成为的人。”

回到这系列文章的开头,那一个熟人性骚扰的case,当时我笑笑就过去了,放在我心里很久了。我想,只是被亲一下嘴而已,我甚至在第一时间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我特别理解对方的冲动。那么小的一件事,我为什么要在意呢?泽问我:那你的感受呢?你的位置呢?你在哪?


我在哪呢?


我听了很迷茫,非常迷茫,我心里有个未知的黑洞。我知道答案是:我该拒绝。可我似乎没有什么动力去拒绝。回想起这件事,我会一直想起自己擦嘴时候的动作,和那个人惊愕的眼神(这就是真正的我的声音啊!)。


我将自己发配了边疆,以至于找不到自己。我自诩穿过了迷宫,不去重复我母辈的命运,可我还是着了那语言的道儿,它先于我存在而存在,它说我是nothing,它结构了我,它成了我的一部分,它使我对自己盲目无知,使我不知道忍受着的自己是没有话语、不能言语的,使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盘了个结,反复翻涌。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被惯性所攫住,任由话语操控自己,做傀儡而不自知。甚至害怕失去那傀儡线,掉进黑暗大陆,毕竟隐蔽的沉默、那黑暗是那样的窒息、漫长。那些从盘根错节的迷墙中长出的糖是那样的让人觉得舒服甜蜜,充满诱惑,愿意为它再软弱、再妥协一点。做一个舒舒服服的、让大家都愉快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呢?

黑暗大陆,如此迷茫?


我借助泽和他的提问,展开了长达两三夜的自我分析。第一夜,我说了自己曾遭受的侵害,对自己身为女性的恐惧。第二夜,我理清了自己和母亲的关系,真正觉得离开了母亲的欲望,不再去成为她希望我成为的人,不再因为她说“回老家”一类的话焦虑不已。

 

当泽再问起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觉得我忘了这件事了,也并没有想让对方道歉。我去追溯这件事,要再去做什么的动机在哪呢?

 

泽说:没有动力,才是最大的问题。你真的不在意吗?

 

那时候,我还不懂,由于话语迷宫将我切割,由于这些贫瘠的词语,女性从来都不是一个行动者,她的忍受,算不得行动,因此我彻底被遮蔽了。即便我已经比大部分的人走得更远、解决了更多内心的冲突。可我还少一个东西。

 


  C  

女性,做自己的母亲、姐妹吧。 

迷宫的中心?



我在上一篇中写了,我曾是我父亲的影子。但我不知道,我与他是一种镜像的关系,如变水仙的纳西瑟斯和他的倒影,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双生子,而是月与镜中月、花与水中花的镜像双生子。他去世后,我失去了自己的镜像,这种创伤,时常出现在梦里,到最后,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返回。虽然他最后与我重为一体,但使我真正重获新生的是泽让我感到自己有孕育新生的能力(详情见中篇)。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迷宫的中心是一个洞,一个黑洞。但我在重新讲述这些关系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虚空,而是一个充满能量的,会照亮真空的宇宙中的、甚至可以穿越时空的黑洞。一切新事物就在这里孕育,然后弥散进人与人的关系里、艺术和书写的行动里、经济、以及日常生活。


黑洞,图片来自网络


它是我们体内的黑太阳,从腹部升腾起熊熊火舌,而遭遇没能容纳它的现实,不仅没能容纳它,还不断地打压它、压抑它,使我们看不见它,以至于它在我们内心形成无数难以协调的冲突


我曾笑着对泽说起精神分析里提到的“阉割”和“阳具(菲勒斯phallus)中心”,说的是父权社会千年来已然的现实,它构筑了压抑女性的话语迷宫,不知觉间,我们对又迷宫的添砖加瓦加固了它,这仅是始于:In The Beginning, There WasNothing,我们刚出生的时候,那儿什么也没有。这个话语,通过所有无知无觉的人们、风俗习惯、社会文化告诉我们:只有男性,只有拥有阳具,才是完整的人。男孩才能to be a man,女孩,there was nothing。

泽问:如果是母氏社会的话,那会是什么样样呢?

我说:如果说男性是1,女性是0,是无,也就是缺1,女性永远缺乏。那母系社会里,男性就是多了1,男性永远多一个“无用的”东西,而没能拥有的权力子宫。因而女性才是完整的,拥有子宫的女性,才完整。不仅是子宫,而是整套内外的女性生殖系统,都会像菲勒斯那样抽象出来并充满力量,或许会将0变成一个无限∞自体循环的莫比乌斯环,她的能量将如我们所知的黑洞那样,照亮宇宙。

这就是我所缺少的最后一步,我在与泽的关系里体会到孕育,但我不知道,我在对女性位置的惴惴不安中的害怕和自我厌弃中遮蔽了我的黑太阳。我缺了子宫自豪,缺了意识到我拥有的能力。如今我知道我孕育了的是新的我。我终于成为了我自己的母亲,成为了自己的姐妹,与自己共舞、共同创造。


与自己共舞


我对着泽,说完了这一切。之后,打电话给我和那熟人共同认识的朋友,要他帮我在他们见面的时候转告这件事。我说:我拒绝!我不管他什么理由!他未曾征得我半点同意!如果他想道歉的话,如果他还是一个真诚的人的话,那就像他穿越了男性话语去绘画男性一样,去绘画女性,去画一个不是被欲望的女性、不是身为女儿身为妻子身为母亲的女性。等他画出来了,我就会原谅他。

我们学过那么那么多的古今中外的美术史,难道看到过这样的图像吗?一个彻底的没什么可被阉割的人,一个立足于无的人。现在,我知道了,只有我们才能帮自己重新将自己命名为主角,重新将我们所遭遇的、所经历的点亮,我们不是黑暗大陆,不是遮羞布背后不可言的秘辛。我们是一个主妇粗糙有力的双手,是一个不在标准里的女性模样,是一个产后的腰身,是月经的酸胀疼痛,是沉迷于被逼迫的美的人,是将自己发配了边疆以至于找不见自己的人。现如今,我对自己不再是只有厌恨弃而无爱,不再对自己盲目。

在《西部世界》的结局里,Dolores对老去的残酷无情的旧爱说:

They say that… great beasts once roamed this world. As big as mountains. Yet all that’s left of them isbone and amber. Time undoes even the mightiest of creatures. One day… you will perish. You will lie with the rest of your kind in thedirt. Your dreams forgotten, your horrors effaced. Your bones will turn tosand. And upon that sand…a new god will walk. One that will never die. Because this world doesn’t belong to you orthe people who came before. It belongs to someone who has yet to come.

“人们说,庞大的野兽曾漫步于世间,巍然如山。但现在它们只剩尸骨琥珀。再强大的物种也敌不过时间。终有一天,你将消亡。你将和自己的同类一起葬于黄土之下,你的梦想都被遗忘,恐惧都被磨灭,你的尸骨将成为尘土。而尘土之上,将有新神漫步。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你或之前的人。而是属于尚未到来的那个人。”



西部世界的台词来自于字幕组,可能是人人字幕组或yyets字幕组翻译的,感谢他们。

谢谢阅读



【附】行动之女性写作:

为了写文章,我看了70年代法国女性主义三杰的一些主张,其中听我的朋友周琰说了埃莱娜 • 西苏的女性写作的几个方面:

1:女人要写你自己,为了自己,为了你的伴侣,为了其他女人。没有人可以替代你的声音,也没有人应该压迫这种声音。

2:女性的写作要从男性的语言体系中去“偷”,你不可能脱离男性的语言体系写作,那么就要寻找如何把男性的语言变成你自己的语言。

3:女性的写作不同于男性的写作,是它可以更直接,可以非理论化,可以诗性的写作。埃莱娜 • 西苏的说她任何的理论性的写作都首先源于诗性的觉悟。受海德格尔关于诗与语言的思考的影响,她试图打通语言、天真、生命的联系,追求流动、飞翔、丰富,在极微小的存在中获得最崇高的生命意识,这一点和Clarice Lispector也是相同的。

4:女性的写作要打开历史的联系。个人的直接切身的自传性写作要和社会的无意识场景相交互。诗性的写作要对切身的文化运动作出相应。

5:女人要爱自己;要爱他者,这种对他者的爱是出于为了他者,对他者的喜悦,这个他者是伴侣、是爱人;在爱自己、爱他者中,爱其他的女人。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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