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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摸鱼,两天晒网

被杀死三次的女孩——《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

她不是被杀死三次的女孩,她是一点一点被凶手被警察被恶意渲染她过错的媒体杀死的。

读完感到自己的一部分和诗织一起被杀死了。

非常悲伤非常愤怒的阅读体验,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和诗织一样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绝望,在已知结局的情况下,我仍然无数次地期待中间有哪怕一点点转变的希望,可惜并没有,我眼睁睁看着诗织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诗织和小松1月相识,3月小松暴露出真面目,此后小松威胁她恐吓她把她印在传单上印在援交小卡片上,诽谤她的家人开车骚扰她的邻居。诗织勇敢地抵抗了7个月,她收集证据悄悄录音积极报警,家人和朋友支持她鼓励她,虽然她已经这么勇敢这么冷静,悲剧还是发生了。

1999年10月26日上午12点50分,诗织留在了这个秋天。

从诗织被骚扰去警局报案到诗织遇害案件侦破,整个过程中警察的推诿和恶劣的态度令人作呕。在接到报案时,警察的反应是“收了人家这么多礼物说分手,男人怎么会不生气。” 当诽谤信摆到警方面前时,得到的依然是调笑“纸质不错,做得很用心呢。”

诗织命案当天,上尾署召开的记者会上,代理搜查一课长笑着描述死者死状。图片转载见水印。

惨案发生后,为了掩饰自己的渎职,负责调查的上尾警署篡改了当初的报案记录。Gucci的手表和HelloKitty的钥匙链,物品早就被赋予了不同隐喻。深谙这一点的警方在媒体发布会上刻意隐瞒了钥匙链,只强调手表的品牌。而出于信任交给警方作为证据的录音和诗织的日记被抽取筛选,用来证明诗织拜金、“性观念开放”。跟进的媒体也对此大肆报道,甚至恶意抹黑诗织是风俗店小姐。诗织生前,小松就曾想抹黑她的名誉,在诗织死后,警方和媒体帮他做到了。

多么耳熟的剧情,不是吗?

事实上,读这个二十年前的案件,只感觉这样的事情时时刻刻发生在现在的我的周围。

当时互联网还不发达,小松想抹黑诗织还要印传单寄恐吓信,现在媒介的发展让这种罪恶更隐蔽更无形也更好操作。根本不需要雇小弟开车满大街跑,在家动动手指就能散播恶意;也不需要靠把墙打出洞恐吓对方,自有各种防不胜防的pua套路悄无声息地捕猎你。我们的身边还有无数个像诗织一样的女孩,也许没有这么极端,但是隐性的暴力、语言的暴力、系统的暴力,一样接一样,全都落在受害人的头上。拉姆在离世前就曾经多次报警,尽管2016年中国反家庭暴力法就已经实施,但是警方同样只是判定为家庭内部纠纷,对男方只有警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措施。

公权力的袖手旁观,制度的缺席,让施暴者更加肆无忌惮,也让受害者求助无门。

在诗织的案子中清水洁发挥了重要作用,那么在当今的媒介环境下,真的还能有这样的角色出现吗?如果说公共舆论替代了这一角色,但我们通过社交媒体看到的终究是少数,水下到底有多少沉默的隐忍的退让的绝望?甚至在我们看到的同时,还常常伴随着和诗织案一样的,受害者有罪论:

她穿这么短的裙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和朋友聚餐的时候笑了,怎么可能有跟踪狂的前男友?

她戴Gucci的手表,一看就是为了钱;

既然她说小松骚扰她,那为什么跟小松打电话还说甜言蜜语?一看就是编的,反正没有证据!什么?有录音?天哪,录音的女人好可怕;

她为什么不躲远一点,她为什么不远离这个男人?

可是,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为什么不问一问:为什么施害者这么猖狂?我们能做些什么减少这样的悲剧?像小松前期这样实施的精神暴力我们要如何认定?反家暴法中并没有针对精神暴力的相关罪名,是不是可以有对多种暴力的认证?告诫制度、人身安全保护令、紧急庇护是不是可以更好地实施落地?社会是不是可以对受害者给予更多的支持和保护?我们的教育是不是可以更早地种下警戒的种子?对于暴力的受害者,我感到很无力,只希望身边可以有支持的人,可以尽快寻找到帮助。而其他幸运的普通人,也许不是记者,没有像清水洁一样的调查能力,那么,也许可以自己的范围内作出关注和呼吁?也许可以对受害人抱有更大的善意?

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工作爱不爱玩,没有任何原因可以成为被如此伤害的理由。

书里有两点很有意思。

一是清水洁的坦诚。作为媒体从业人员,他在报道中也会面临艰难的时刻,正是因为他的选择和他的坦诚,让这本书不仅仅是一个案件笔记,更是一份有温度、有人性光辉的记录。 在书里,他也曾经纠结要不要写一点被害者的过错,虽然他自己觉得被害者毫无过错,但是,他知道所有的媒体都会这样报道;再比如,他所在的是一个十八线小周刊,被称为三流媒体,这种周刊往往追求标题耸动内容劲爆,他在写第一份报道时也使用了美女大学生这样的标题;他也会动摇,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承担了太多责任,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摄影记者;听完诗织朋友对小松的描述,他也会感觉很害怕,但最终心里的那一点坚持让他走到了最后。他不是波洛也不是福尔摩斯,在书里他写了大量老老实实的笨办法:去跑、去调查,去一个一个询问路人,为了拍到关键的照片,在监视车上一呆好几天。这是一个平凡人的英雄记录,没有什么天生的神力,无非就是信念和死磕而已。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事、跟他说可以不必写受害者过错的同行朋友、以自己的职业前途为他保驾护航的主编,都是一个又一个普通人,是清水洁的记录让我在这个案子中感到了温暖和希望。大家的行动和努力是可以带来改变的。

二是凶手可能的复杂性。 在书中,虽然小松的行为可以成为每个人的噩梦,在阅读过程中我也无数次想冲进书里拦住他,但清水洁并没有简单地把小松描述成一个恶魔一个变态。在调查的最后,出现了另一名女性,在她的描述中,小松似乎也有着另一面。近年每每出现伤害类新闻,都有媒体报道施害者的故事,也多多少少都会被斥责为替凶手开脱洗白。清水洁显然也是想了解小松的故事的,不过由于小松自杀,他没有机会进一步探讨。人都是复杂的,如果简单把凶手认定为恶魔,等于直接宣布这是小概率随机事件,消解了可能的改变和预防的空间。我们谁都不会觉得自己会碰见恶魔,但事实上,亲密关系中的暴力是极为普遍的。简单粗暴的标签化反而会更多地苛责受害者,加诸新的伤害。

原书第二章配图:案发现场的鲜花

在书的最后,诗织的明信片让我在深夜爆哭。

案发一年后,诗织的父母收到了她十六年前寄出的明信片。那是七岁的时候,诗织去科学博览会寄给未来的自己的,明信片里写到:

我现在7岁,

2001年的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变成一个很棒的女生了吗?我有男朋友了吗?

我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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