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氣
冷冷氣

懶惰型寫手,主要創作以小說為主,偶而對世界提出自己的看法。

核心

  或許在這個世界,我只要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就好。好似精準的時間,對我而言已然失去了意義。反正,就算知道精準的時間,我也不能改變什麼。


  廣場中,在眾多巨大的紀念碑圍繞之下,我面前這個墓碑顯得小了很多。但對我來說,偌大的紀念碑是公寓,而這個墓碑則是高級的透天厝。特別是,這個墓碑上刻的又是我的名字,當然得自肥一下。

  我以清風拂過臉頰的力道,輕輕的摸過每一個紀念碑。而當我順著螺旋狀的排列走到尾端時,那孰悉的空虛感又排山倒海的襲來。

  一個高二十公尺的紀念碑上,刻有五千個人的名字。而這裡總計二十個紀念碑,共十萬人的人名,大約就是利爾索事件發生前這個城鎮的人口。 



  自從利爾索事件後,有個聲音便時常會迴盪在我腦中。那是一道公式化的女聲,在我想起利爾索事件時總是會反覆問著我:「你確定你真的不裝上輔助運行裝置,跟我們一起當個有芯人嗎?」

  而我也堅持著最初的答案:「不,我不要。我寧願當個無芯者。」當時意志堅若墓碑的我,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根本無動於衷。


  邁出廣場,我刻意走向那個介紹利爾索事件的石碑。

  「利爾索事件,簡單來說就是地球磁極的轉換導致的一次人類大滅絕。在地球磁極轉換的那一瞬間,人身體內的電子會因為磁場迅速的改變而停止跳動。人的生理機能,也會因為電子停止運作的關係無法正常運行。因此,各國研發出了能在心臟及大腦裝上的輔助裝置,也就是所謂的芯,讓人能在磁極轉換的瞬間維持生命機能。

  但,在地球磁極轉換的那一瞬間,卻反轉了芯的作用。最後導致的結果,就像人類血液逆流。所有裝上芯的人類,都無一倖免。」

  石碑上粗略的介紹,凸顯了撰寫者的不專業。而這個石碑的撰寫者就是我,畢竟也沒人能寫了。



  數年前,當人類意識到地球磁極即將反轉時,我還是一個整天只想著如何毫無痛苦的終結自己生命的人。諷刺的是,如今所有人都在瞬間消逝了,只剩我活著。

  要說當時聽到地球磁極反轉,人類會瞬間死亡時我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難受。

  想起當時其他人叫我無芯者時的樣子,還真是嘲諷。但我現在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像個無心者般,感受不到情緒。


  在這個生活已經到了能永續發展、自給自足的年代,唯一沒辦法永恆的依舊是人。

  人類花了五千年追求永恆的生命,卻在一瞬間被照亮自己的光給消滅了。多麼的,渺小。


  步入家中,看著自動化的家,卻給人一種綁手綁腳的感覺。

  嘗試將煩躁感與電源一起關掉後,我無力的躺上床。趕在睡神帶走我的意識前,開啟了夢境錄影。

  我只是希望,今天作的夢,能與前兩千九百二十七個夢有所不同。


  –


  刺眼的陽光及嘈雜的鳥叫醒了我。

  窗外小孩的嬉鬧聲、廚具敲打的聲音、交通工具的移動聲,一切的一切都給了我滿滿的既視感。

  我起身,走出臥房,禮貌地對每個親密的陌生人打招呼。我知道他們於我是很重要的人,我卻總是想不起來他們是誰。

  很快的,早餐便端了上來。我望著散發著熱氣的炒蛋和吐司,一點食慾都起不來。當我抬起頭看到眼前每個制式化到詭異的微笑時,只能強迫自己吃下眼前食物。

  這個世界裡,我的五感不會運作,只有感情能正常運作。

  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恐懼感逼迫我作出違背自己意願的事。


  吃完早餐後,全身上下都在告訴我必須離開這個詭異的家,然後前往那個地方。於是我快速整理完後,便飛快地逃出家裡。


  那個地方,是位於城西郊外一個空地裡的建築。外牆是用鈦化的鋁包裹而成,內牆則是以卯榫結構建築而成。雖然運用了古代的建築方法,但還是搭配上了全自動化的系統。

  內部則是設滿了獨立的個人艙,用以檢測身體的問題並加以治癒。而牆上,有個掛著個黑底紅字的倒數時鐘。它給了我一種非常孰悉的感覺,我卻也想不起來它倒數的究竟是什麼。只是,倒數的時間從月份到最小單位的分鐘,只剩下五分鐘,給人的感覺十分不詳。


  我迅速的踏入個人艙中,打開了檢查系統。在經歷了約三、四分鐘的檢查後,螢幕上跳出的數值都顯示正常,讓人安心。

  當我準備關閉系統離開時,一道制式化的女聲響起:「你確定你真的不裝上輔助運行裝置,跟我們一起當個有芯人嗎?」

  「不,我不要。我寧願當個無芯者。」幾乎是反射性的,我的口中吐出了這句話。這使我感到驚恐,卻又帶給我一點踏實感。

  「好吧,真是遺憾!祝您一路好走。」女聲回答完後,系統便自動關閉了。


  在我離開個人艙的瞬間,一陣不知名的力量令我跌坐在地。勉強抬起頭,我看見牆上的倒數計時已然歸零,而這棟建築也在不知不覺間暗了下來。黑暗及寧靜勾起了我的不安,待暈眩感稍微消退後,我撐著身子走出建築。

  外頭一切都沒有改變,我卻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好陌生。


  緩慢的走回城中,在模糊的視線裡,所有人都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嬉戲的小孩帶著笑臉,倒在街上;坐在車上的人,癱倒在車內;喝著茶的遊客,趴倒在咖啡桌上。

  望見眼前這幕,再也無力支撐身體重量的雙腿,令我跌坐在地。而緊接在後的,是一股強烈的嘔吐感。

  將早餐全部吐出胃袋後,原先喉嚨該感受到卻沒有感受到的灼燒感,讓人感到恐慌。我強忍著反胃的不適,拔腿向家中跑去。


  –


  努力制住顫抖的雙手,我用手術刀切開陌生人的胸膛。

  事情發生後第三天,我找不到任何跟我一樣還牽著線的活人。先是用一天的時間,確定了沒有活人,包括家中那群熟悉的陌生人。再用一天的時間,說服了自己接受現實。

  接著,我隨機在路上挑了個體型正常的陌生人後,將他帶進了手術室。

  鮮血沾濕了我的雙手,我顫抖著將一塊微小儀器取出。


  將沾滿血的儀器清洗乾淨後,我拿出放大鏡仔細端詳。而就在此時,一個奇怪的點吸引了我的注意。原先應該是指令出口的地方,像是被某種力量強制推了回去,讓出口的閘門變形了。

  一個猜測打入腦海,我走向變電箱。將變電箱小心翼翼的拆除後,裡面的情況印證了我的猜測。每一個本該是出口的閘門,都像是被強制逆推一樣變了形,而入口的閘門也是如此。

  望著變電箱,再看向手術台上的陌生人。我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整個世界開始扭曲。很快的,世界便被黑暗壟罩。


  –


  刺眼的陽光拉回了我的意識,起身關掉夢境錄影後,我翻下床。窗外一貫的安靜,讓我感到安心。

  簡單的調理並吃完早餐後,我走出家門。朝向廣場,向那一大群紀念碑及我的墓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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