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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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議時事】美國「超級星期二」前瞻:從桑德斯崛起看西方社會主義思潮

圖片來源:Middle East Monitor

美國民主黨總統初選不到兩天便會迎來「超級星期二」(Super Tuesday),超過十四個州份將會同時在星期二舉行初選,屆時會決定大約三分之一的黨代表票花落誰家。和以往個別州份的初選不同,「超級星期二」是整段初選過程中涉及最多人口、種族、階層的一次。在現實只開出不夠總數十分之一黨代表票的情況下,星期二的選情對整個初選有著指標性作用。普遍相信「超級星期二」能夠再淘汰一批候選人,令整個初選的情況更加明朗化。現時經過四個州的初選後,立場較為溫和的拜登(Joe Biden)和代表著美國左翼的桑德斯(Bernie Sanders)各自帶著強勁氣勢進入「超級星期二」的初選。然而,在選舉熱潮的背後,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背景呢?

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除了造就了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崛起,在民主黨一方也引發了一股新思潮撼動美國政壇。桑德斯當時是美國少數提倡社會主義(Socialism)或者更貼切一點是民主社會主義(Democratic Socialism)的政治人物。在冷戰時期,美國是西方資本主義陣營的領袖,在世界各地帶頭抵抗共產主義擴張。在一段很長時間裡,社會主義一詞可謂美國政壇的票房毒藥。故此,以民主社會主義者自居的桑德斯參選美國總統自不免會引起哄動。而更令不少人大跌眼鏡的是,桑德斯不僅在2016年的民主黨選舉初選中穩下陣腳,而且還在多個州份領先主要對手希拉里(Hillary Clinton)。雖然後來希拉里勝出民主黨的初選,但桑德斯已經在這場初選中證明自己是一個不可輕視的候選人。在2020年的民主黨初選中,桑德斯再次踏上征途,不同的是他今天已經是領先的候選人,而且從當前趨勢來看,已經是勝利在望。

我們正在邁向一個寡頭控制的社會,這個社會的經濟和政治生活均由富人控制。 -桑德斯(2016)

2016年的民主黨總統初選令桑德斯從政壇上的邊緣人物搖身一變成為新一代左翼思潮的搖旗手,帶動了民主黨內的左翼風潮。在2018年美國的中期選舉中,民主黨成功重奪眾議院的控制權,當中不少新當選的民主黨議員例如同樣以社會主義者自居的Alexandria Ocasio-Cortez (簡稱AOC)和有伊斯蘭背景的 IIhan Abdullahi Omar都表示支持桑德斯的左翼理念。不少桑德斯提出的左翼政策例如全民醫保(Medicare for all)提高最低工資到每小時15美金公立大學免學費已經逐步成為民主黨內的主流意見,當中全民醫保的政策主張更是得到其他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採納。

究竟桑德斯的崛起是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他帶起的左翼浪潮只是曇花一現還是一個長遠趨勢呢?在《清議時事》整合了有關美國民主黨初選的評論,包括以下章節:

  1. 西方社會主義思潮
  2. 桑德斯的選情
  3. 美式民粹主義

1. 西方社會主義思潮

在冷戰時期代表著社會主義的蘇聯後,資本主義成為西方世界的主要意識形態。然而,近年西方再一次掀起了社會主義浪潮,西方左翼政治人物例如美國的桑德斯,英國的科爾賓(Jeremy Corbyn)和法國的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均在國內得到一定數量的支持,左右政局的發展。這些左翼政治人物公開其對社會主義的嚮往,帶領國內左派從邊緣走向主流。

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在去年2月便以「千禧社會主義」(Millennial Socialism) 為主題探討西方的左翼思潮。這篇文章研究社會主義在西方重新發展起來背後的社會原因,指出西方的社會主義者大多是千禧年代出生或長大,他們並沒有冷戰時代的歷史包袱。文章觀察到這一群千禧社會主義者(millennial socialist)關注社會不平等,環境污染和權力被精英壟斷等問題。文中引用了數據指出在2016年的總統初選中,桑德斯取得的青年票比另一民主黨對手希拉里和共和黨的特朗普所得青年票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千禧社會主義者主張更激進的財富才分配政策包括提高稅率以及全民醫保,新科民主黨議員AOC便主張對高收入人士徵收達70%的稅率。然而,該文也對於新生代社會主義者的判斷能力提出質疑,認為他們對於未來過於悲觀並且缺乏對財政政策、官僚制度和商業的認識。儘管經濟學人對千禧社會主義者仍保佑懷疑的態度,但是該雜誌以社會主義作為其中一期的封面主題,足以體現新一代社會主義思潮對西方世界的影響。

查看原文 The Economist, The Resurgent Left: Millennial socialism: https://www.economist.com/leaders/2019/02/14/millennial-socialism

至於一篇美國媒體VOX在2017年一篇以 「為何英國憤怒的年輕選民左右英國選舉」(How angry young voters help explain the historic UK election upset) 為題的文章更直白地指出是西方年輕人的憤怒造就左翼政治人物的崛起。文章以西方的美國,英國和法國為例,發現該三國的年輕人口都面對著類似的問題,就是經濟前景不明朗,美英法三國的年輕人均對其政府相當不信任。這三國的頭號左翼政治人物桑德斯,科爾賓和梅朗雄的主張均回應了年輕一代的訴求如免除大學學費等。這三國的左翼政治人物的崛起受惠於年輕人對社會和建制的不滿,他們對社會主義的重新包裝(repackaging socialism)令社會主義成為廣受年輕一代歡迎以及令嬰兒潮世代(baby boomers)心驚膽跳的思潮。

查看原文 Vox, How angry young voters help explain the historic UK election upset:

https://www.vox.com/world/2017/6/13/15771640/bernie-corbyn-melenchon-uk-election-young-voters-youth-vote

2. 桑德斯的選情

英國左翼政治人物科爾賓在2015年工黨(Labour Party)黨魁選舉中一戰成名成為工黨十幾年來第一位左翼領袖。科爾賓領導下的工黨提出激進的左翼政綱包括重新國有化鐵路,免除大學學費等帶動了英國的左翼浪潮。一年後,桑德斯在美國民主黨總統初選中崛起,兩國左翼相隔著大西洋互相呼應,互相壯大對方的聲勢。不少人拿英國的科爾賓與美國的桑德斯比較,從政策主張到個人處事方面都驚人地類似。然而,英國工黨在2019年11月的大選中遇到滑鐵盧,遇上幾十年來最大的挫敗,連穩固多年的基本盤也倒戈到保守黨(Conservative Party)陣營。英國大選的結果令不少人猜測同樣是代表左翼力量的桑德斯會否重蹈科爾賓的覆轍。

從當前民主黨初選的趨勢來看,英國工黨選舉失利的消息似乎並未對桑德斯的選情造成太大影響。衛報(The Guardian)以「當選機會來看:桑德斯是美國科爾賓嗎」(The electability business: is Bernie Sanders America's Corbyn?) 為題寫了一篇專題文章比較兩位左翼政治人物。雖然桑德斯陣營的幕僚在衛報的訪問中極力淡化工黨失利的消息,辯稱桑德斯和科爾賓所面對的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不能夠把兩者的選情作比較,但有趣的是,就在訪問後幾分鐘,衛報記者在街上找到了一名民主黨選民訪問,該名選民開首便表達了對桑德斯選情的憂慮,原因是他與科爾賓非常相似。儘管桑德斯陣營極力否認,但明眼人也能看出桑德斯和科爾賓之間實在太多相似之處,尤其是兩者同樣帶動了黨內左翼力量的崛起,兩者都代表著黨內反對建制的力量。桑德斯更加直指其他民主黨黨內對手是建制的代言人。

當然,桑德斯的情況並沒有2019年的工黨嚴峻。科爾賓擔任工黨領袖以來一直被黨內派系鬥爭、反猶主義爭議以及其個人的「反美」外交立場所困擾。另一方面,科爾賓本人也不斷受到來自媒體和敵對陣營鋪天蓋地的負面宣傳攻擊,種種困難令科爾賓領導的工黨在英國大選中可謂舉步維艱。而這些問題是桑德斯陣營不需要面對的。從這個角度,桑德斯的選情的確比科爾賓輕鬆。諷刺的是,歷史總是在重演。2019年的英國大選中,科爾賓的對手是保守黨的約翰遜,他是一名有著強烈個人色彩、頭髮蓬鬆的民粹主義者。如果桑德斯能夠勝出民主黨初選,他將會便對的,是同樣頭髮蓬鬆,極具個人色彩的民粹主義總統-特朗普。

查看原文 The Guardian, The electability business: is Bernie Sanders America's Corbyn?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20/feb/15/the-electability-business-is-bernie-sanders-americas-corbyn

桑德斯的評價在美國國內非常兩極,不少人擔心他無法團結整個民主黨在大選中與特朗普一決高下。但也有評論指出,桑德斯有能力吸引一些非民主黨選民。美國媒體VOX在評估桑德斯的選情時,引用了數據指出他在一些中西部北部(Upper Midwest)的搖擺州份例如密歇根州(Michigan)和明尼蘇達州(Minnesota)的支持度都超越特朗普,這些地方的選民一直以來對於美國的貿易政策如北美自由貿易協議(NAFTA)感到不滿。如果桑德斯能夠得到傳統民主黨的選民和這些搖擺州份的非民主黨選民支持,他便能夠建立一個反特朗普聯盟,在選舉中輕鬆擊敗特朗普。

參考:The case for Bernie Sander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1PjNlBV-_s8

過去一段很長的時間,民主黨還有黨內領袖都沒有重視工人階級和中產階級-桑德斯(2020)

3. 美式民粹主義

不論是特朗普還是桑德斯選情的背後,其實都是代表著民間對美國建制的不信任,說白一點就是民粹主義的興起。左右兩邊的民粹主義者也認為在過去十幾年,美國被一群建制精英把持。這群建制精英利用自由貿易政策犧牲底層工人階級的利益以自肥。左右兩邊民粹主義的崛起威脅到傳統共和黨和民主黨建制力量的生存空間,並且慢慢改變美國政壇。

不少評論家對於民粹主義思潮的興起也感到非常憂心。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的一篇評論更是以災難(disaster)來形容民粹的美國。該評論員認為不論是選上特朗普還是桑德斯也不利於美國的國家利益。特朗普上台後以保護國內工人階級為名對中國發動貿易戰,但諷刺的是美國工人階級就是貿易戰的最大受害者。儘管特朗普任內大規模為企業減稅,但因為貿易戰影響經濟前景而令不少企業減少開支,使減稅的效果大打折扣。而桑德斯則更糟糕,評論員認為桑德斯推動的政策例如全民醫保和大學免學費等將會大幅增加聯邦政府開支,令美國財政赤字增加。當然美國也有比較樂觀的評論,一篇美國雜誌-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的評論便相信民粹主義的出現其實是提醒美國人其社會存在著深層次矛盾,急需社會去解決。該評論認為民粹主義的興起實際上是在挽救美國的民主制度。

查看原文: Five more years of populism would be a disaster for America: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five-more-years-of-populism-would-be-a-disaster-for-america/2020/02/26/952483aa-58bf-11ea-9b35-def5a027d470_story.html

查看原文:The Upside of Populism:The same impulse that brought Trump to power could save U.S. democracy:https://foreignpolicy.com/2019/10/19/populism-us-democracy-trump/


結語

正如多維媒體所講,對西方新一代來說,社會主義不代表蘇聯、毛澤東時代的中國或委內瑞拉,而是代表著年輕人對社會進步的渴求自從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以來,各地知識份子不斷反思新自由主義的效能。社會主義思潮在西方興起並不是一個獨特的社會現象。在西方自由經濟和資本主義制度下,資本無約束地發展,造成社會嚴重不公,貧者越貧,富者越富的情況。在經濟欣欣向榮的背後,無數社會下層的家庭仍因生計而煩惱,更令人失望的是在過去十幾年,經民主選舉產生的西方政治精英並沒有著手解決社會不公的問題,反而不斷推動經濟全球化,導致國內貧富懸殊更嚴重。馬克思在過百年前便批判西方社會,直指在民主選舉下人與人之間看似平等,但實際上,資本家和勞動者所享有的機會是不平等的,形式上的平等掩蓋了實質上的不平等。今天我們經常把「民主」二字掛在嘴邊,但我們也要思考今天的社會是不是已經窮得只剩下「民主」呢?桑德斯和特朗普崛起的背後或許是一面照妖鏡,把潛藏在繁榮背後的社會不公漸漸地揭露出來。究竟桑德斯帶動起來的社會主義浪潮能否令他入主白宮,相信馬上舉行的「超級星期二」能夠為我們帶來更多明確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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