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波襄平
衍波襄平

《喫者》(十四)

月亮昇起來了,大夥兒剛準備睡覺,那催人奮進的秦腔大嗓門兒響了起來:

“出晚工了,趁有月亮再戰斗幾小時!”

看來這干勁比大煉鋼鐵的“挑燈夜戰”一點不差,就是伙食差點。

有一天的“晚戰鬥”是耱地,也就是把已經下了種子的地壓平壓緊,常規的做法是一頭牲口(多數情况是驢)拉著一个像木筏子一樣的“耱”,人站在“耱”上,以增加重量,同時用繩子和鞭子控制著牲口前進的速度和方向。

我們去的這個小五家農場不知爲何尚沒有准備好“耱”,只好用擡把子(一種勞動工具,用柳條編成,類似擔架,較短,供兩人擡物用)代替,而壓“耱”的人自然由份量特壓秤的張老師充當,擡把子太小且没有繮繩,不好掌握平衡,更沒法站立,只好坐在裏面。至於拉耱的牲口,不用説理所當然地是由我們這些學生來擔當了。

那一夜不巧的是正好由我和更瘦小的任維德、羅昌宏來代替拉“耱”的驢。我們這三匹“驢”使足了九牛二虎的勁兒,腰弓得頭都快觸到了地下,可是陷在松軟土地裏的擡把子及壓在上面當“重物”的張老師卻很難前進。張老師用不著繩鞭,只用精神原子彈鞭策著我們向前,化月光天之下那聲音似有振長策而御宇内之氣槪:

“使勁!使勁!這麽大的小夥子咋一點勁頭兒都沒有?”

當“捎驢”的文學愛好者羅昌宏這時大槪正在構思他的“拓荒詩篇”,只管揮汗奮進。而另一匹“捎驢”何維德這時卻犯了自由主義,偷偷和當“轅驢”的我嘀咕:

“他多重,我們多重?他喫的啥,我們喫的啥?有本事換換。”

當然,這嘀咕決不能讓敬愛的張老師聽到,他那兩片嘴,説什麼就是什麼,搞不好就是“對××X不滿了”,因為張老師此時已經入了黨,是領導我們的核心力量。面對核心,我們也只有舉頭望明月,低首拉驢耱的選擇了,你不想任勞任怨都不成。

終於能上炕了,倒在土炕上的大家伙终於感受到了大地的親切,我們竟然能躺平了。可是到了半夜同學們又都餓得抗不住了,有幾个賊大膽兒的就下炕偷偷地從種子口袋中摳出點生豆子,藏在被窩裏嘎崩嘎崩的嚼。後來回校後,不知是誰告的密,這些傢伙一个个被整得痛哭流涕,通過批判我們才知道原來“餓死不喫種子糧”是咱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我這人有些蠢笨,至今没想明白,種子糧喫掉不能再買,或再借嗎?俗語不總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燒,老天不絶人之活路。但如果把人都餓死了,那就只有一條黃泉路了。人死了留那種子糧又能做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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