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者》之序

序

公元紀時走入了二〇〇八，不寐，窗外雪花飄。

俗話“瑞雪兆豐年”，想家鄉此時也必是瑞雪紛飛了。

加國的生活十數年一瞬，忙就總覺得時間過得快，錢總是掙不完。這个假期是我到加拿大以來放假最多的一次，兩个多星期啊，老闆還給了些額外之賞，這屬於天上掉餡餅。對於一个加國農民工來説，難得。知恩亦感恩。

閑暇時總想我為什麽要到這裏來？為什麽要放棄過去已經拥有的一切，在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重新起步？一直到前些日子見到一則名言，才豁然有悟。這名言錄於此：“我挨過餓，知道什麽是人權，你挨過餓嗎？”雖是屁話，但言者非庶民，品級亦非吏曹可攀，且其説了眞理：“民以食為天嘛。“

説起來實際上我只是箇想喫飽的漢子，喫飽了沒事找事地做著俗人看不上、雅者不屑為的種種痞事。這可以算是天下衆生之活法，也算是一種追求吧。

這不是我第一個提出來的，我没那水平。記得那年返城時，幾个哥們在一次聚會中，酒未足、飯未飽之際，有秀才口誦一曲：

“清風閑坐，白雲高臥，面皮不受時人唾。樂跎跎，笑呵呵，看別人搭套項推沉磨。蓋下一枚安樂窩。東，也在我；西，也在我。”

那時我正爭取結束那已經八年的“大有作爲”，想到若能回到城里，那會多幸福？以此覺得這些“話語“太貼切了，問之才知是元人所做。叫什麼元曲？

小民企盼什麽？就是那種“東，也在我；西，也在我。”的旣能喫飽，也能叨叨的“樂跎跎，笑呵呵”，一个政府、一个國家如果能給子民們提供這種環境，那就是好政府，好國家。天下若有道雖庶人不議，但民之説笑的本能是不會消失的。

説白了老百姓所希冀的就是能無所拘束地發揮嘴皮上的二個功夫：一个是喫，一个是嘮叨。嘮叨得是在能喫飽之後才做的事，所以你還眞得承認喫飽确實是第一的人權。多年前我就幻想過我的前生一定是餓死鬼。三年困難時期，一日媽媽下班回家發現雞食槽被打掃得干干凈凈，而我的嘴角上卻帶有做案的印迹；還有一次家中發現了一小堆嚼過的白色物品，經檢驗是阿斯匹林，結論是因為太苦才吐出來的，當然還是我的傑作。在這一點上還有家傳，我的外公，一个在光复後拖家帶口回歸祖國的流浪漢，七十年代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仍然硬掙著喫了一碗很難得的白面面條，才不得不撒手而去，帶走了無窮無盡的辛酸。

這一點我一直在疑惑著，因為餓的意念一直縈擾著我，想當年上山下鄉時，只要見到什麽能喫的，我就會想盡辦法把它放入口中才會罷休。移民國外後情況的變化似乎幷不太大，每有朋友相見我也總會提議找時機會一會、啜一頓；開車時嘴也一直不閑著。

説到“喫飽”這个題目，想起上个世紀做泡網新手時遇見的一个漢子，他會講些文白相間之話頭，也曾偶爾寫冩小文。那時泡的是BBS，雖然也象現在的論壇，但名字卻是很正規化的，叫“電子公告板”。名字好聽一點，卻很不好用，還得用DOS的Telnet才能上去。那速度，從開始吱吱吜吜地撥號到連上网，其間可以消費半盒“大前門”。哈哈，不知是否還有人留有印象。

那漢子是從內蒙來的，上我們的BBS裏就大大咧咧的，似乎胸無城府，卻也不失厚道及寬容，由是還算得人緣。一次大家説到在知靑時代那種喫不飽的感覺時，眾口開花。他卻冷笑連連。質之，答曰：你們那叫喫不飽?你們知道眞正的“餓”的滋味嗎？大家不服，他説那我就教你們什麽是眞正的“餓”吧。

由此，一篇小文横空出世了，席卷了數個BBS。那文的題目最先稱爲《餓漢飢》，後則改爲《喫者》。

時間不久，該文遇到封殺，現在是難覓仙蹤了。這老哥當時曾明言，如果有所選擇的話，他願做無國籍的人，哪裏有飯喫就上哪去。引起“噓”聲一片。

今日是元旦，寫此小段，以為清風，謹供老哥。如果您有來世，請來楓葉之國，這裏最起碼地還有Food Bank。

値此新年之際，特祝網友們不愁“人權”，永不缺喫。想説什麼，開口就講，只要不違反人道旣可。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