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榴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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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迷惑行为观察员

美丽岛的歌(四)我们从哪里来,是什么,要去哪里?

D'où venons-nous ? Que sommes-nous ? Où allons-nous ? 我們從哪裡來,是什麼,要去哪裡?——保羅 · 高更

經停花蓮的時候,在咖啡店等待火車的閒暇遇到了樂隊排練。主唱兼吉他手是一個阿美族的弟弟,還在念高中。他引吭高歌來了一段,向我們介紹說這是阿美族祭祀時唱的歌,沒有歌詞,也沒有標記曲譜,都是一代代族人傳唱下來的。他的理想是做原住民文化採集及整理。除了人口最多的阿美族,他還要去一一拜訪別的民族,學他們的語言,他們的文化和風俗。

我媽一個勁兒地問他那念大學呢,找工作呢,怎麼養活自己啊⋯⋯我想著“媽你怎麼盡問些俗的呀人家可以跟政府申請文化保護補助金好嗎”,對那弟弟挺不好意思的。不過呢,阿媽通常是有道理的。政府津貼總是靠不住。經濟好的時候給你,經濟不好的時候你第一個被砍掉。弟弟的理想是偉大的,要走的道路也是艱巨的喔。

我在有個美國同事,大學裡學的是語言學 Linguistics,也一早加入了NGO立志要弘揚(revitalize)原住民語言文化。可他就很務實,找了這份軟體工程師的高薪工作,每天過著苦行僧般勤勉而禁慾的生活,存下錢,每隔兩年請假三個月,去阿拉斯加之類的原住民飛地做義工。他發揮 linguistics 的特長,與NGO裡的同僚研發出一種迅速學習新語言的方法論。他們的工作就是跑到部落的長輩那裡學習現在只有老人家才記得的語言,一邊學,一邊教給部落裡的年輕人。當然,他們的方法論也一併教給原住民,以促進他們的自學能力。

所謂文化的生命力,要能夠被紀錄下來,能夠被後來人編改使用,還要具有被傳播的價值。而來不及成長,繼而无法存留的,我们是否也应该学会放手呢?

放手了,我們就會真正忘記我們是從哪裡來的了。如果我們忘記過去,那我們對未來的走向必然會盲目自大,不懂經驗教訓。

“我爹常說,習武之人有三個階段: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宮二《一代宗師》

旅行的意義之於我亦有三個階段: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

少年時走出故鄉,為的是吃稀罕的食物,欣賞異域的歌曲,體會不同地質水文上造成的不同生活形態,是為見天地。然後開始聆聽別人的生平故事,體察異鄉人們的悲喜苦樂,宗族信仰,開眼見了眾生。到最後才見到自己,才會慢慢明白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我停止用中文公開地寫作已經超過十年。除了自身的懶惰,也顧慮寫了不知道誰看,看了又會不會曲解我的意思。然而這次遊走台灣給我的觸動頗深,我便想要寫出這美麗島的故事。在敘述的過程中,我也讀到了我自己的故事。這個故事用英文寫就沒有了意義。開篇說了,歷史是書寫人對搜集來的資料篩選後串連成的故事,難免淪落為統治工具。所幸在今天的網絡世界,人人都可以發言。我今天寫下的故事,是我對天地眾生的理解。遍佈在天涯海角的華人或能讀這些故事,也許會有點共鳴,也許會提出異議。觀察,質疑,分解,重構,對於歷史那都是再好不過的事。


美丽岛的歌系列故事至此完结。会看前面三篇:

(一)我终于来到了台湾

(二)揭示真理的谎言

(三)爱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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