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寫字，手作，養毛也養人。
司馬中原的米
我對司馬中原的印象不來自那些鬼故事，鬼故事反而是很久以後的事。我對他印象最深的是在某次鄉土論戰嗎？他不知對誰說了一句：「咱家可是等米下鍋！」等米下鍋，成為說鬼人給我的最深印象：哎，再怎麼講鬼，那些煙幻迷離的妖狐鬼怪，抵不上米缸裡沒米的窘境。饒是說鬼的王，在現實面前，也得先考慮肚皮。
今天朋友傳了一篇倪匡要金庸漲稿費的文章，裡面寫到亦舒當年罵明報老闆金庸「刻薄天下爬格子動物」，潑辣凶狠，畢竟是亦舒，當年言情誰不認得她？就連張愛玲也受過她指教，「這世界總屬於早上七八點的太陽」。讀了那一句，隱隱知道，落難貴族──就算是張愛玲祖師奶奶這般家世──在別人眼裡也不值一晒。
哀傷。
爬格子動物到底是天生基因，還是後天養成？大概沒有什麼痕跡可循，但無論哪一種，一但開始走了這條路，便總有人希望你清高，不可食人間煙火。彷彿寫作這件事用的不是腦而是氣，彷彿作家生來騰雲駕霧，住在雲霧繚繞的終南山區，鎮日撫琴吟詩唱歌。一但談錢，就是墜入凡塵、墮入肉胎，簡直不可原諒。所以會看到來信談稿時，只講要幾字要幾時，可是一但談到給錢，便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現在有社交軟體，更狠，叫人寫稿時只說死線，說到稿費就已讀不回。更叫人尷尬的是，對方還會來上那麼一句：「這是幫你累積名氣呀！」
哎呀，真尷尬。
二十一世紀仍橫行著二十世紀的話術，你沒進步我都害羞了，那畫的餅那麼大，可是也是舊的，2000到現在都過了22年，你說這餅味兒餿不餿？
讀《聊齋》時，讀到蒲松齡這位老先生在路旁設了奉茶，讓來往旅人歇歇腳，說說故事。我想，老爺子應該還是有點薄產，否則怎麼能這般供茶又寫作呢？畢竟人生在世，肚皮要顧。不用吃撐，至少留口飽飯，應該不過分吧？殺頭的生意有人幹，賠本的生意沒人理，但放到寫作上面，一切全部統包：殺頭的文章有人寫，賠本的生意也有人寫。
有沒有這麼淒涼啊。
想像人不食人間煙火是一回事，真叫人不可食人間煙火又是另一回事。
後來我再讀到司馬中原先生的新聞，是他有了六個孩子，那年代的作家們彷彿都生著一雙快手，剛離世的倪匡先生是，司馬中原先生也是。算一算這兩人也都是同一時代，用一隻筆，不只換一口飯，更換了一輩子的安身立命。
當然現在時代不同了，可消化器官還是妥妥貼貼的長在我身上，米價還比以前貴了，我準時交稿，你準時發錢，如此花前月下，合作可好？
＊今日讀到好文，感謝友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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