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貞
張少貞

甚麼都由好奇而起,甚麼都慢過人,只懂寫字

勤姐和她引以為傲的西貢宜春街公廁

清潔工社會人工低、地位低,常受忽視,但社會沒有他們,將會䧟於災難。碰上辛勤、盡責的清潔工時,記著要感謝他們辛勞。
香港新界西貢宜春街公厠

香港的公廁通常是如非必要,都不會造訪。西貢宜春街公廁卻是例外。

香港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曾發表的報告,政府公廁三個最大問題是沒水沖廁、臭氣薰天及地面濕滑。

兩年多來,常以用家身份「光顧」宜春街女廁, 均沒有中大調查的弊病,我不但驚喜萬分,還嘖嘖稱奇。

潔白無異味

這個公廁沒有跟從近年的公家或領展作風,使用佯作高了一級的裝修,風格很平實,舊款白色地板,沖厠用感應方式,但,乾爽,整個公廁沒有異味,廁缸廁板竟還是潔白的!

我特別造訪幾次,才找著大功臣。

她是勤姐。勤姐短髮,說話腔門不小,整個人透著一股悍勁。勤姐二十多年前由江門來港,至今鄉音仍很重,我未能聽明白她每一個字。

甫聽見問她是否公廁的清潔工時,她瞪著我,擺出一副防衛的格局,以為來碴子。當我道明宜春街女廁是見過最乾淨的公廁,一位在旁的女士聽見,也說這廁所很乾淨,勤姐立即笑逐顏開,同時帶點忸怩,不慣旁人稱讚似的。

勤姐把舊了的地拖頭重新綁穩在木棍上,有多些「武器」可用,才能常令厠所乾爽、清潔。

勤姐做了宜春街女公廁和傷殘人士廁所的清潔工十多年,她語帶驕傲說沒有人評過邋遢。每天她工作九小時、十小時,飯鐘沒錢 。「時薪多少?有沒有四十元?」她含糊答:「差不多啦」, 每月收入,她倒不假思索說有過萬元。去年最低工資凍結,時薪為港幣37元5角。她是外判清潔工,一般是多勞多得。

女廁常濕漉漉,加上鞋印,地下總有糊化了的污黑。過去兩年多,行了不少山徑,也「光顧」了不少郊外的公厠,有幾個是數次經過,隔一段距離都要掩鼻,沒有勇氣造訪,相比之下,宜春街公廁更屬難能可貴,勤姐得意地向我展示她的武器:地拖。

「我有四個地拖。你看,地拖頭的繩都甩掉了,我用尼龍繩綁著地拖頭來用, 真係同公司慳錢(指不用買新地拖)!」

所以,她較其他清潔工多工具,一個地拖頭濕了,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我呀,每天用一比九十九漂白水抹厠所三、四次,五次。你知道嘛,有些人蹲在座廁,弄到有腳印,一定要做嘢囉(指清潔) 。」難怪廁缸廁板潔白,沒異味。女廁有八個廁格,每天都抹最少三次,工夫不少,我有個周末來,嗅到漂白水味。這公廁樓底算高,抽風頗強,用家可感安然。然而仍有人口出惡言,勤姐不忿地解釋,有些行山客來到,鞋底的沙泥在廁格留印,跟著使用的人罵勤姐好不清理:「你唔使做呀?!」

公廁位於西貢街市對面,近海鮮街和小店,故此使用者眾多, 假期周末,客似雲來。

一兩張廁紙很輕,勤姐指出,一兩堆廁紙和抹手紙就不是,尤其是濕廁紙和濕抹手紙。她一邊嘀咕,一面熟練地用長夾從廁格的紙簍和廁缸夾起廁紙,放進黑色大垃圾袋裏。「你拉吓,好重㗎。」她說, 一天要清理兩三大袋垃圾。

濕掉厠紙和抹手紙加起來重量不輕,勤姐每天清理數大袋。

女厠旁的傷殘人士廁所,也由她負責,她認得一些用家,「 這個哥哥,逢星期六就來。」坐輪椅的男士住南圍。男廁由另一位清潔工負責,據資深用家說,男廁也是很乾淨。 

問勤姐年紀多大,她反叫我猜,六十左右?她不知多高興,大大聲答,七十歲了——再次印證我的經驗,無論多大年紀的女士,若說她較真實年齡小,沒有一個不開心。

她和兒子、媳婦、孫兒同住觀塘,來西貢工作很方便,喜孜孜談三代同堂過年過節的熱鬧。她說不是因為經濟壓力而工作,「當做運動」。有天碰見她下班,換上顏色鮮艷的便服,我讚她年輕又漂亮了,她笑得燦爛 。我讚她人如其名,清潔廁所又勤力,想為她拍照,卻遭婉拒, 謂不用讚揚,「自己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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