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关于「自我」与「亲密关系」

过年期间给好友写了一些信。倒不是第一次给朋友写信，但这次是分别给不同好友写，他们收到信都还挺开心的，往后还会继续。

Dear X，

很久没给你写信了。上次给你写信的时候还是半年前吧，而我已然忘记信的内容。这半年期间我们也通过几次电话，聊了不少，尤其是最近这次，我也是第一次跟人电话讲三个小时，仍意犹未尽。就像你讲的，似乎都没有写信的必要了，我的近况，我的状态，在那三个小时里已逐一展现。我喜欢即兴的交流，如果不能面对面，那语音是不二之选。但同时，我也喜欢有过逻辑沉淀之后的表达，而书信是最好的方式。

还记得一年半前，我第一次给你写信，那个时候的我只是纯粹的倾诉，迷茫、困惑、矛盾、痛苦的情绪在我体内溢满，到了不得不发泄出来的地步，而唯有把它们写出来，才能得到解脱。而事实也却是如此，在我们的几次书信交流中，每次的我状态都不同，都是在向好的方向前进，写信似乎是种排毒的过程。而写信必然也是需要对象的，这也是我庆幸的地方，能有你的“协助”。（只是不知从你的角度来看是幸运还是倒霉哈哈）

关于自我

从你认识我开始，“找寻自我”几个字似乎已经刻在我脑门上，我的困惑、焦虑都来源于此。还记得有一年我生日时你写给我的贺卡里对我的祝愿便是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找到自我，而这也确实是过去很长时间来缠绕我心中的问题。直到此刻，我仍相信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只是现在的我不会纠结于“喜欢的事”和“找寻自我”这种说法。过去的我在面对这些拷问时，总是过于狭隘，“喜欢的事”似乎都局限在职业之上，我能从事一份怎样的工作，我能去哪个公司上班；“找寻自我”同样如此，似乎已经有一个完整的自我在那里，我只需要去找到他就行。

现在的我不会再纠结于这样的问题。昨天和一许久未联系的朋友聊天，当她谈到职业上的迷茫时，我建议她不妨关心关心些“更大”的东西，比如公共议题和社会话题。她说自己无心亦无力关心这些东西，还有生活得过。我给她的例子是正在发生的武汉肺炎。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工作与生活是否还是最该关心的东西呢？而当我们被动的卷入工作、卷入商业、卷入资本社会时，我们对自己能掌控的东西又剩多少呢？当我们不了解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我们只能处在一个被动的状态，就像一只待死的蚂蚱，随时恐惧着被踩死，这是可悲的。就武汉肺炎多说两句，当事情发生到如此地步时，我们该问的问题是“为何会走到这一步？”“问题的根源是什么？”这些才是本质的问题，不然当下一次“肺炎”来袭时，又能有多少长进呢？看看SARS就知道了，17年前和现在相比，政府的应对措施又有多少长进呢？“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用在中国人身上真是一点错都没有。更让人吊诡的事是，前两天晚上武汉人竟然一起开窗唱国歌，真让人感叹中国人的奴性！

而所有问题的本质都在于公共政治，如果半年前香港的事你还觉得和自己无关的话，那这次相信你也能看清了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走到这一步并非是“肺炎”这一件事所展现出来的，过去还有无数个“肺炎”事件的累积，只是公民早已忘了自己的公民权，不断的妥协、让步、无动于衷，便有了今日的“肺炎”。

当然，我并不是说关注公共议题就能改变整个社会，改变所有人，并不是的，但至少我们能改变自己，帮助身边人。比如肺炎这件事，我在去年十二月就开始关注，我妈过来深圳过年的时候，我让她戴好口罩，她说在火车上就她一个人戴了口罩，那是1月20号，三天之后武汉封城，各个药店口罩都被抢光。而想想看，如果中国大多数人开始关注公共议题时，还会发生如此的危机吗？还会有如此恐慌吗？还会谣言四起吗？

我们从来都不该无心亦无力关心这些事，因为这些公共议题才是真正跟我们自身相关的东西，不是工作，更不是消费。相反，在关心这些东西时，我们才更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自己的方向，才能把握主动性，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所以我认为是先有了关心之后，“喜欢的事”便自然而然的展现。职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无所谓喜不喜欢，当有了真正的关心，在形式上才有主动性。

还记得上次跟你讲的陈嘉映在一个叫《认识世界与认识自我》的讲座中用的那个比喻，他说，我们每个人就像是公园导览图上的“我在这儿”的箭头，而整个导览图是这个世界，我们只有知道世界是怎样，才能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然如果只关注“我在这儿”，那我们哪也去不了。这就是我过去对“找寻自我”误解的地方，过去我太关注内在的自我了，太往内看了，所以我哪也去不了。但一旦开始向外看之后，你开始明白世界运行的规则，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当你明白“工作”是个什么东西时，你自然而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当你知道“消费”是怎么回事时，你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关注世界不仅仅是关注世界本身，而是了解世界与自我的关系。之后便自然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关于亲密关系

这是我们上次三小时对话中另一个重要的话题。说实话，让我一个初入情爱的人给你分辨了些东西，确实还挺奇怪的，但我想，对爱情的理解必然也离不开对世界、对自我、对人的理解吧。从上次的交流中，关于爱情，有两点是让我印象深刻的。

第一个是当你提到男友身上的一些不足时，你说到周围人对他的评价，这些才是真正让你开始在意的点，你说到父母对他的评价，其实就像朋友对你刚拿到的那个学校的offer的评价一样，你都特别容易被他人的评价带进去，你似乎难以辨别事情本身的好坏。就像我上次分辨的，这似乎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也是一种看不清事物重要性的表现。这种缺乏自信的来源是不了解事物的本质，不了解世界的本质，让你觉得自己知道的并不比他人多，从而会受他人的影响。而当你不知道事物本质时，自然会受到表层的影响，而这些表层其实更多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当你把关注点放在对方细枝末节的地方时，这便是没有重要性的表现。当然，你纠结对方的地方是否是细枝末节也是你需要去问自己的问题，每个人关注的重要性不同，但人无完人，没有谁能做到各个方面都完美。就像在现代社会如果你想过主流生活就不可能过一个真生活一样，它们是有巨大冲突的。一定要有自己的重要性。

另一个地方是你提到的自己老想改变对方，但你也说一段关系中要保持各自本来的样子。这是一种矛盾。但这个问题很重要，“在一段关系中，双方是否应该改变？”

我把这个问题说给了女友听，她的回答我认为是一种很好的解蔽。她说，“一段好的关系当然是双方都在改变了，而且都在向着好的方向改变，都在完善自我。而你所说的改变其实是一种控制，是一种权力意识，想将对方改变成自己希望对方成为的模样，这种执着必然会给你自己带来困扰，因为你有预期，如果对方达不到预期你必然会产生失望沮丧的情绪，这必然会影响双方的关系。”

关于亲密关系，我想最后对你，也对我自己说，一定要诚实的面对自己，也要真诚的面对对方，真诚的交流，真诚的对话，共同成长。

像上次三小时的通话一样，我总是说不完的话，这封信有点长，有点啰嗦，就当是给你的新年祝福吧～

新年快乐！

奇

20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