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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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者/有声创作者/沙雕写手/RAmen!!! IdolEco联创/Lemon-bay联创

醉翁庭記

作話:我知道 matters 并不是一個完全避免視奸的地方,所以我只能說,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未避免讀者代入,本文的人名都也是瞎編的。這只是平行時空裏不知誰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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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以前的下午,美雲一個人在傢全神貫注對著電腦,綫上視頻連著法官、律師還有那個起訴了他的陳實。這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綫上庭審,由於一場席捲全球的瘟疫,为了避免接触,人們不得不將工作從綫下轉移到綫上,包括法庭。鳥兒的啾鳴透過窗子傳進來,微風穿堂而過,掀起了美雲鬢邊的碎髮,她隨手把頭髮掖到耳朵後面,在皮面筆記本上沙沙地寫著。

美雲全名趙美雲,兩年多以前從銘光慈善離職。知情的人都知道她走得并不開心,但是也別無選擇。當所有人都以爲事情隨著她的離職就告一段落時,“我也是”運動開始了。再之後,就是這個案件裏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美雲把她的經歷發到了微博上面,她的朋友轉發了這條微博,并且@了銘光慈善,網友扒出了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陳實。之後的發展,同無數個“我也是”事件一樣,美雲的帖子連同那個夏天消失的“我也是”標簽一樣,被刪除了,然後十月的一天,她接到了法院的電話,取回了一叠厚厚的起訴材料。她被陳實起訴了,罪名是誹謗,她,趙美雲,“編造了子虛烏有的故事誹謗陳實性騷擾”。

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夏天爆發的案件過於集中且難搞,美雲的案子的一審一拖再拖,終於在去年聖誕節出了一審的結果。不意外地,她敗訴了。又沒有任何意外地,她選擇了上訴。如同那個沒有雪的聖誕夜裏她的自嘲,“我想要給自己的一個交代,也講完這個故事。”結果是什麽已經不那麽重要了,但是在某個無法言説的角落,她仍然希望法庭或者說法律可以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結果,就算勝利并不指向她,縂不能是以那樣一份錯漏百出殘缺不全的判決書告終。

又過了三個半月,直到一周多以前,美雲在樓下遛狗的時候,接到了二中院書記員打來的電話,核實確認身份,并且通知她,二審要開庭了。

陳實和他的律師被法庭錄入錯了姓名,兩個人的熒幕前顯示著對方的名字。美雲輔一上綫就看到綠幽幽的逆光屏幕裏模糊地映出陳實的輪廓:他背對著窗子,午後的烈陽照進來,把他的輪廓和著佈滿雪花的陰影複又投射到攝像頭裏,他嚴肅、老態,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后褪的髮際綫邊緣,油亮的腦門有些反光,大約是因爲顯卡或者排綫坏掉了,他的臉隨著屏幕一起汎著詭異的綠色。這讓美雲的胃開始反酸,她抑制住嘔吐的欲望,端起杯子放在嘴邊,給唐律師發微信說“我上綫了,法官和陳實都到了”。

唐律師,全名唐唐,美雲的代理律師之一。他想起 2 個小時以前,他和林律師一起與美雲視頻通話叮囑下午庭審要說的話。作爲這類事件的代理人,唐唐見過不少當事人,各行各業,卻都沒有趙美雲這樣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

兩年前,她剛找到唐唐的時候,精神狀態奇差——虛浮的步伐,青黑的眼眶,語速很快,話語閒傳達著她對訴訟的一竅不通甚至一無所知。那天她深吸一口氣之後像是背課文一樣漠然地陳述著發生的一切,時不時勉爲其難地對他笑一下。更多的時候,她只是是乖順地簽字然後一言不發。她自己把事件的時間綫梳理成文檔,把每份證據逐句標記,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哪個證人説了謊,哪個證人至今都沒有回復她的郵件,匯總成一張表格,就連事發當天酒店的佈局圖她都畫出來了。她認真地做著本來是他該讓助理做的事情,這讓唐唐不禁變得更加認真起來。幾次溝通之後,他們逐漸熟悉,他甚至調侃她,“案子結束后,考個律師執照吧”。聽到這些,她也只是乾巴巴地笑笑,然後繼續沉默。但是每次自己給她講要做的事情,她都會目不轉睛地望向自己的眼睛。那麽此刻,她臉色倉白,在視頻裏嗯嗯啊啊地答應著,眼神卻一直飃在外面。距離庭審不到 2 個小時,她在想什麽?是緊張嗎?

唐唐看著手機屏幕裏那張不施粉黛的臉,她比去年瘦了一些,深咖色的高領打底衫把她裹了個嚴實。她的模樣的是好看的,鵝蛋臉、堅挺的鼻梁、小小的嘴唇,是老人們喜歡的有福氣的一張臉。她的頭髮長了,雖然還是自己叫不上名字的髮色。唐唐記得去年兩次庭審,她的頭發剪得很短,像個男人,髮色一會兒是黑色,一會兒是灰色,還有的時候是枯草般的黃色,這讓他頗為光火。低調,低調一些不懂嗎?他叮囑過美雲要素顔出庭,可是搞出個殺馬特般的頭髮是在抗議嗎?每次看著她淡淡的固執的眼神,嘴角微垂若有所思的樣子,他都感到無力,身心俱憊。唐唐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麽,爲什麽她答應自己全聼律師指揮,但是一審開庭的時候還是看到門前圍著一群記者。他警告過美雲,現在國内的媒體都不接這類案子的事情,外媒積極聯係她未必是好事,如果她被當成某些有心人的政治攻擊工具,那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法庭有法庭的打法,媒體有媒體的打法,不經大腦地胡亂打一氣是要栽跟頭的。可是每次要生氣,他都會想,這是個天真得有些愚蠢的受害者。後來她不再像最初那樣堅持著拉上“我也是”運動一起打官司,許是第一次開庭的不愉快經歷,許是自己話說得重讓她安靜下來了,總之後續一切都變得順利起來。只是她堅持打這個看起來沒太大贏面的官司,似乎仍然是因著“我也是”。至少在唐唐看來是這樣。

林律師看不過唐唐連珠炮式的問句和過篩般的審判書回顧,終於在他滔滔不絕 20 分鐘之後見縫插針結束了通話。美雲松了一口氣,在電腦前站了一會兒,她不想再一遍一遍地看判決書了,她什麽都看不進去,她只想透透氣。於是,她牽著狗,再一次出門了。

下午 2 點,庭審開始的時間,屏幕裏法官的畫面還只有一張椅子,唐唐看了看表,拿紙罩住攝像頭。他打電話催促著還在家裏調試設備的林律師,林祚庥,他的搭檔,他父親的好友,也是一位即將退休的資深法官和律師。之後又在群聊裏發了一句“別緊張,一會兒有問題可以在群裏溝通。”美雲簡潔地回復了一句“好”。

法官帶著口罩,看不清臉,從聲音上判斷是一位40嵗上下的中年女性,她被陳實和他的律師的名簽弄暈了,指揮著他們調換位置。這時美雲才知道,陳實和他的兩個律師是在事務所的同一間會議室裏。互換了設備之後,美雲時隔近一年又看清了陳實那張臉,胃裏的燒灼感再度襲來,她左手在桌下攥起又鬆開,或許,她不該喝水,因爲還未宣佈正式開庭,她已經想要去厠所。

二審不同於一審,只需要針對一審判決裏面不服的地方進行審理。美雲打開判決書的掃描件,把窗口調節到屏幕的 1/3 大小,挪著窗口遮住了陳實和他律師的臉。這讓她覺得放鬆,雖然也只有一點點而已。她安靜地聼唐唐的發言,時不時在本上記上幾句話,這是她緩解焦慮的方式。

美雲記得一審第一次開庭,她不想擡頭看見陳實的臉,所以從一開始就在奮筆疾書。唐唐那時候對她還不熟悉,寬慰她不用記錄這些東西,她緊張地答應,放下了手中的筆,一雙手在桌堂裏交握又鬆開,復又捲起文件袋的繩扣。無處安放的雙手透著她的不安,但是她想,或許自己瘋狂地記筆記打亂了唐律師的思路,所以沒再把手拿上來。於是庭審的後半段,她再沒能控制住她的焦慮,也再沒能控制自己的發言,儅她聼到陳實一本正經地胡説八道,歪曲那晚的事情,她渾身發抖地主動開口第 N 次重複著那個凌晨發生的事情,沒管是不是該她發言,也沒管自己說的到底是什麽。直到唐唐近乎抓狂地低吼“別説了”,她才呆愣地閉嘴。那一瞬間,她不敢轉頭望向唐唐和林律師,只得茫然擡起頭看向對面舉起手的陳實。陳實的聲音裏帶著狡黠的笑意,那笑容像極了她小學一年級愛現眼的同學們,積極地踴躍地舉起手說“老師這題我會”,美雲這樣想著。當庭法官給他一個眼神——你説吧。“這裏,她說的和她微博寫的不一樣!”

那天宣佈休庭的時候,唐唐冷著臉一言不發收拾著文件。美雲無助地望著林律師,林律回給她一個來自長輩的溫柔的微笑。回去的路上,唐唐忍不住對著二人說:“美雲你太緊張了,法官沒讓你説話的時候你不要說話……”美雲無言以對,她忘不了那一擡眼,陳實小人得志的臉,他那副表情,壓過了一切,壓過了理智,壓過了她的睿智和驕傲,也壓過了她緊綳的神經。回到傢,她對著天花板默默流淚,喃喃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複又在群裏和唐唐道歉,并且信誓旦旦保證,以後一切都聼他的。

她知道自己經常不按劇本出牌,比如那天晚上,她其實并沒有太多時間觀賞天花板,因著她手背抹過眼角,前額髮梢的黑色一次性染髮劑和著淚水擦花了她的手背和臉頰——那是她花了 40 分鐘,用光了兩罐黑色噴霧去遮蓋的那一頭亞麻灰色的短髮。那黑色的液體那樣苦,是那個時候的她不能承受的。那之後,美雲切斷了自己和幾個媒體的聯係,所有人找上來,她的説辭都是一句“我聼我律師的,現在不會回應任何事,抱歉”。是了,無論什麽時候,她總是喜歡說抱歉,無論這件事是真的她有錯還是沒有,她習慣向内歸因。

“我的當事人,有權利得到一份完整的判決書,但是在第 11 頁的倒數第二段,要求我當事人刪除相關微博和微信,見附件表格。表格在哪裏?什麽叫相關微博微信?叫我的當事人自己判斷嗎?”

正當美雲思緒神游回憶第一次庭審的時候,美雲聽到唐唐說這個點,這個點剛才他們不曾回顧,甚至美雲之前都不曾意識到她從來沒有看過什麽表格。她想要發笑,但是她不能。這是多麽嚴肅的事情啊,可是那樣嚴肅的法庭,給出的那樣嚴肅的判決書,居然就像是日常工作發郵件忘記了附件。美雲想她大約是被氣笑了,只是笑不出來。

陳實的律師低頭翻著面前的文件,對著攝像頭舉起一張紙,“我們是有準備表格的”。

“荒唐!法院出具的判決書和代理人出具的證據清單怎麽可能一樣!”唐唐還欲說什麽,法官適時打斷了他。

“趙美雲,你在微博、微信裏寫的這些,你有證據嗎?”

美雲沒想過法官會對她突然發難,那一瞬間她甚至有點兒大腦空白,她剛欲張口,唐唐接過話頭,“我們有證據,陳實的道歉就是證據。”

之後是如同一審一樣的拉鋸,陳實的律師陳述當事人道歉的原因是因爲別的事情,唐唐說正常人道歉不會以辭去一切職務為籌碼,不可能什麽都沒發生。美雲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還思緒神游,但是這段辯論又讓她回想起那個夜晚。

那是四年多以前的一個凌晨,小鎮睡下了,四下無人,螽斯在草叢閒高歌,飛蛾繞著壁燈起舞。陳實和美雲以及他們的同事們結束了持續半宿的慶功宴,這會兒睏意來襲,時間也接近凌晨 3 點。行至三層,只剩下陳實和美雲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很快,美雲到了房門口,陳實和她互道了晚安。美雲低頭翻找房卡,聽到陳實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美雲“。美雲回頭,陳實看著她,低頭俯身,在美雲的唇上啄了一下,然後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儘管後來因著調查和庭審,美雲反復回憶,她唯一記得的就只是她對著水龍頭乾嘔以及用力搓著自己的嘴。她震驚、厭惡、恐懼、憤怒、失望。複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這位自己尊重的上司,和自己父母一般年紀的人,到底是做了讓她覺得無法原諒無法理解的事情,這讓他的臉和那些新聞裏的猥褻犯重合,更讓她絕望。那之後她想過爲什麽,爲什麽是她,爲什麽在公益圈,可是無論如何,她永遠失去了尊敬的前輩,失去了内心那個美好的烏托邦。那時她想,她要離開公益圈了,那個她覺得無比崇高和純潔的公益圈。而此刻,她感到憤怒且羞辱,這個猥瑣的變態親了我,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我是不是要拍照留念對著鏡頭說耶才能證明他做了?

”陳實,那些微博和微信還在嗎?“法官的聲音再一次把美雲拉回現實。

陳實的律師搶著答道:”微博我們看是沒有了……我們看不到她的微信,不知道還有沒有。“

“趙美雲,你刪了嗎,你朋友圈發的那些?”法官大約意識到這指向并不明確,複又補充,“就是判決書上摘錄的那個。“

林律師回答說已經沒有了,陳實那邊的律師不依不饒。

接下來,庭審陷入了長達 2 分鐘的尷尬沉默,因爲那位戴著口罩的女法官費力地朝著麥克風提高音量對美雲說:“那你想辦法讓他看你的朋友圈”。

“抗議,我的當事人不會加被上訴人為好友的。”唐唐的臉上也是一抹厲色。

“那……你可以加我的微信。”陳實那位實習律師對著攝像頭舉起了他的二維碼。法官有那麽一個瞬間愣了一下,之後說“趙美雲,那你加他吧!”

這是美雲陷入官司之後,又一次覺得自己被”殺死了“。不是被陳實,不是被法庭,是被這個戴著口罩的女法官。她發了 3 個問號到群裏。“不加他們!”唐唐回復說,他那張寫滿震驚的臉也同時透過網絡印在屏幕上。

“法官,我們可以加您,并且展示朋友圈給您看,但是……”美雲不記得唐唐後面說的是什麽了,她鬼使神差地掃了一下那個二維碼,知道了實習律師的名字,然後又退出,熄滅了手機屏幕。她望著電腦屏幕上那個年輕的實習律師的臉,他那張充滿朝氣的臉,心想,將來,他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律師呢?

那之後,已經不重要了。在林律師的建議下,美雲把自己朋友圈對著攝像頭,手指一下一下劃拉著,這樣持續了 1 分鐘,直到法官說,“行了行了,別翻了。陳實,朋友圈還有嗎?”“額……那就沒有了……吧”,陳實的律師訕訕地回答。美雲躲在手機後面笑了,笑得既無奈又悲傷。她的庭審結束了,她想。或許,那年第一次開庭的時候就結束了。接下來的結果,也不重要了。

4 點半,美雲在庭審筆錄上簽好字,退出了網絡法庭。她發了一條微博,“你可以發聲,也可以不發聲,無論怎樣,你都是勇敢的你。”

(全文完)

作話:機智的林律師。我接下來沒準兒要去儅太太了。以及,真的是餓了,着急回家吃飯,文我就不改了,凑合看吧。虛構哈,瞎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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