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sh or Treasure

幾年前，兒子空手道班上有一個有趣的同學，名叫S，是個小胖子，不是圓圓潤潤、像個可愛雪人那種，而是黝黑粗獷、肌肉橫向發展的那一種，並且有著南亞族裔男孩特有的率性、奔放氣質。

起初認識S，是因為他總是喜歡作弄我兒子，就是孩子氣地打打鬧鬧那一類玩笑，曾經有一次，他在更衣室裏把我兒子要穿的衣服偷走，跑到更衣室外面，我等了很久都不見兒子出來，才發現原來他沒衣服穿，我向S取回衣服交給兒子，但不一會兒，他又把其中一件偷走；以我兒子換衣服的蝸牛速度，要偷十次都絕對沒有難度。結果我兒子折騰了一段時間才終於換好衣服，一出來就去追打S，兩人又是笑，又是鬧，叫旁人為之側目。我勸止了他們，但沒有苛責S，因為我知道他完全沒有惡意，只是孩子氣，「作弄」大概是他跟其他孩子交朋友的方式，這證明他喜歡跟我兒子做朋友。

跟S說話，我感到有點溝通困難，才發現原來他的廣東話是非常有限的「有限公司」，他的主要語言是英語，而我的英語也是有限公司。有一次，我接兒子放學，在西鐵上竟然巧遇S，他也是放學回家，他見到我們，表現得很興奮，向那位與他同行的親戚介紹我們，又不斷問我兒子學校的事，我也好奇他唸的是哪一類學校。他說他們學校都是少數族裔的孩子，用英語上課，唯一講廣東話的機會是中文課，他拿出中文課本向我介紹剛剛學過的課文（比我兒子國際學校的中文課本程度高得多），用他半鹹半淡的廣東話，慢慢唸給我聽，我覺得有趣極了！難得他能夠欣賞這種陌生的文字和語言！

S參加的空手道訓練其實是在我兒子那一班之後的，但他幾乎每次都會早到20分鐘，甚至半小時。他嗓門兒大，動作激烈，有時他一進體育館的活動室就如暴龍入侵般叫人瞠目結舌。不過，有一天，我兒子那一班正在練習時，他很安靜地進入了活動室，坐在靠近門口的角落裏，我去洗手間時經過他身旁，就蹲下來，想跟他聊幾句，我發現他正在聚精會神地裝嵌一些模型之類的東西，他旁邊有一個巨型的Lego紙盒，正好奇他為何把這麼大的玩具帶出來上空手道課，我說：

「Wow, that’s cool. 」

「I’ve just found it from the garbage. 」他輕描淡寫地說，仍舊聚精會神地組裝他的模型。

竟然是在垃圾站撿到的！但那盒子看來很完整、很新啊！

「Really? Was it open when you found it?」我驚訝地問。

「It was open. I picked it up and found that there are still some parts I can make it into something cool.」

我不得不由衷地欣賞這孩子，他相信殘缺的玩具可以在他手中變成有趣的東西！我感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然而，他接下來說的這句話，更讓我驚訝，深思良久，我相信我會一生都記得：

「You know? People see it as trash but I see it as treasure!」

我所能表達出來的，總是比我真正感受到的少，我幾乎想擁抱這孩子，但我只是對他說了這句雙關語：

「You are very lucky! You found a treasure from the garbage! Not everyone can do it!」

人要有怎麼樣的眼光，

才看得出什麼是垃圾，什麼是寶藏？

或者從垃圾堆中看見寶藏？

是要有孩子純真的眼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