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是神》1-6 變種病毒的逆襲

她的母親在得知原來女兒長久以來的順從，是為了能暗中整備離家計畫後，內心產生了遭受背叛的羞辱情緒，因而用更加強勢的高壓態度來領導族人。因此，身為一門古老望族的核心決策者，以延續家族為最終目標，這樣偏安的理想已經無法滿足她。

她遂而將目光投往一個更高遠的目標，也就是成為聯邦政權當今的總理。她靠著她後天不懈的努力以及些許的運氣，終於也攀升到了權力位階的前幾名順位，這也使她能在這場發表會中位居前排，並與眼前的女兒相逢。

迦利教授的嘴角微微勾起，向回望著她的母親投以微笑。接著，她將手略舉到半空，微張雙唇，用她事先擬好的語彙，一字一句向世界開啟了演說。

在迦利．辛格教授展開序幕的同時，那被命運選中卻從不認為自己有著威脅，尚未察覺自身潛力的少年，T．梵托，在梵托舊家客廳也正觀看著直播。然而，當時的少年所未能預料的，是螢幕裡頭那以流暢語言恣意表述想法的教授，會是往後導致梵托一家走向分崩離析的始作傭者，依然沉浸聽著她用獨特的敘述方式，說明經研究而得的病毒真面目。

迦利教授認為，儘管有了疫苗，疫情還是將持續下去。她口若懸河地解釋其論點依據，同時間，螢幕前觀看的少年則不斷發出表示認同的稱讚聲，內心對她所展現的智慧自嘆不如。

T．梵托知道她引以為據的先進理論與所使用到的艱深運算，都是過往他曾試圖學習，最後不得不放棄的知識。他能那樣肯定，是由於他從開始識字的那天起，就忘我地投入浩瀚的知識之海。從學齡時孩童腦力成長所需，到社會公認青少年邁向成年前所該理解的種種知識，他都較多數的同齡孩童提前汲取吸收。

而螢幕上意氣風發的女子，迦利．辛格教授也正源源不絕地持續著她的演說。

她說，將全國總確診數除上死亡人數，乘上某個可行的因子，放進從疫情爆發至今所累積的龐大統計資料庫後，經過運算可得出一個陽性比例參數。接著，為避免誤差，將參數利用適當且符合母體假設的統計原理去進行修正，並且考量各地因不同民情文化而產生的組間差異，最後套入由她所率領的團隊所共同推測演證出的運算法則，就會得到今天的結論：病毒將不斷變種，直到世界總人口數減少一半為止。在發表的末尾，她針對這個情況提出了防範建議以及應變措施。

從教授口中吐出的是揉合了科學、數學、人文以及個人特質的繁複語言，那震懾世界的發表猶如擁有強大能量的神諭，剛脫離唇齒，就在社會與論中燃起熊熊烈火。人們因其所生的種種質疑爭辯，在當時由政府為張揚人們戰勝病毒，而到處懸掛飄揚的標語布條下顯得極其矛盾可笑。最後，這極具爭議性的發表將社會撕裂而分成兩方。

反對方認為這說法過於駭人，尤其在全聯邦人民都接種過疫苗，眼下疫情逐漸和緩的時刻，受人景仰的病毒權威竟輕忽生命，選在公開的隆重場合將死亡說得如此容易。

於是，他們組成反對團體四處散播思想，悍然拒絕平民百姓的生命受到學術界不食人間煙火的論述操控，甚至強硬要求政府單位不得因此取消放寬防疫措施。

其中，思想較為保守的激進分子選擇寄發匿名信件，信中以教授的生命安全要脅，逼迫她公開道歉，要求她歸還過去國家曾資助她的巨額研究經費。從他們眼裡看來，迦利教授過往所累積的成就與貢獻，都是用以騙取金錢的管道，貌似有頭有臉的學者卻是偽裝的狡詐預言師，還是根本沒有天賦的那種。

「用可笑的方法，說可笑的預言。我也可以。」反方代表在一次公開場合以如此輕蔑的口吻嘲弄她，同時獲得不少聽眾的歡呼。

在另一方，支持者基於迦利．辛格教授過往所累積的諸多學術貢獻，與她一向令人欽佩的專業態度和談論技巧，而選擇相信教授所言定有根據。然而，那論述終究帶來了巨大衝擊。疫情將持續下去，意味著回到往常生活的日子遙遙無期。滿懷矛盾的支持者們，幾經掙扎，最後讓她與眾不同的學術形象以及生命終究無常的念頭所說服。

因為，那畢竟是突然降臨的全新病毒，除了神，任誰都無法說得絕對。他們只好持續繃緊神經，重回苦悶的防疫生活，盼往哪天美好能真正來臨。

迦利教授的發表內容點燃了輿論大火，在聯邦各處猛烈延燒。就在衝突越演越烈，社會眼看正往混亂的巔峰發展而去時，迦利教授感染病毒的消息忽然迅速傳開，進而震驚了全球。因重症而虛弱躺在病床的她，體內的病毒有著截然不同的基因序列，驗證了病毒將出現變種的預言。這雙重打擊使世界再度深陷於恐慌。

緊接著，在來自各界的慰問與打氣抵達教授所臥榻的病床前，擁有非凡傳染力以及高重症率的變種病毒已迅速帶走她的生命，並以病床作為源頭，向全球漫延成了新一波的疫情。

「誰叫她自以為神呢。終究只是個騙子。」在那同時，反方代表聞其噩耗，仍不改人品妄下評論，在接受訪問後隨即抓著頭髮轉身而去。

然而，迦利教授的死訊卻帶來意外地發展。

她臨死前，曾以虛弱語氣向探訪的友人說：「沒想到我也貢獻了一位數呢。不過，也好，就讓他人連同我的份好好活下去吧。」

正是這種寬容，將她的名聲推向高峰，所有關於她生前的種種都讓人們蔚為紀念，連同她作為研究基地的實驗室所在的大樓都修改了稱呼，冠上她的姓名以資懷念。

變種病毒在短短幾周內的時間，造成了嚴重的疫情，也讓許多人因而病亡。聯邦政府因而臨時舉辦了場區域高峰會議。會中，束手無策的各區領袖進而達成協議，以尊重科學為名義，確保人民性命為目的，同意以迦利．辛格教授於發表日中所提出的建議作為日後疫情分析的準則，更加積極著力於疫苗研發，以防未來變種病毒不斷地再臨。

因而，少年T．梵托此時所見的那些統計數字正是依據那時會議中的決定而設。而從變種病毒崛起到現在，世界前前後後歷經了四次大規模的疫情。人們在防疫措施上，從一開始地謹慎小心到如今地漸漸麻木，甚至讓部分的人將病毒視為未來常態，放棄抵抗的消極想法。然而，少年T的心底從來都不曾輕視病毒，卻也不因此而束手投降。雖然，他內心的怪異聲音曾經如此嚴肅地去詮釋病毒。

它們說：「病毒才是主宰。」

少年一度拒絕相信。但，隨著時光漸漸推展，他發現除了瘟疫，病毒還為世界帶來了另個層面的轉變。他看見病毒與世界有著相同的殘酷特質，那便是事件會造就正反兩面的影響。部分人的苟活，總是需要部份他人的犧牲。就像病毒雖然摧毀了往日生活，但，它同時也掀開了那被刻意營造出的幻象，顯露了不怎麼美好的醜陋真實。

T．梵托看著螢幕的平板臉孔，聽著他平板的說話語氣，猜想也許那張臉龐在螢幕之外的某處會呈現全然不同的豐富表情。或許會，或許不會。或許所有的美好都讓病毒所毀。少年忽然想起跨年那天夜裡，那突然冒出的信仰，The One以干擾訊號的方式向全球公開招募。那自稱創辦人的女人，煞有其事地宣稱病毒是神，世界如今會落得這般下場，全是來自於於神的懲罰。

那如果神犯了錯，誰來懲罰神，他想，誰又主宰了神。

念及此，他忽然對那枯燥乏味的平板語氣感到厭惡，因而關上螢幕重回廚房，略帶煩躁地將晚餐備好，接著焦慮等待不知何時返家的雙胞胎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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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