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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戰》:最失敗的成功案例

是的,標題倒過來說了。劇本裡說的是,警方的「寒戰」行動是「最成功的失敗案例」。但負正得負,都是一樣。《寒戰》以充足的資料搜集和精心編寫的劇本為賣點,以「香港的核心價值是法治」為主題。偏偏這戲在劇情上仍然充滿漏洞,眾多不知是犯駁還是作為伏線的安排,似為開拍續集而鋪路。電影上半部分可算緊湊,氣氛營造得不錯。這是不難的,因為人物衝突和懸疑點佈下了,能吸引觀眾就算好,但重點是後來怎樣發展。

下半部開始「解話」,節奏突然跳躍得很急促,草草幾句交待主角的計謀,並不清晰;匪幫內訌的鋪排也覺突兀,有點草草收場的感覺。最大的結構性問題是,本來是「警方如何捉賊、救人、找回失物」的主題,後來變成了「誰更適合當上新一代領導」的問題--- 然而,不單匪幫的動機、首領的身份等等謎題未查清楚,連主角家人的安全也受威脅(更不消說那輛被搶走的衝鋒車去向不明),跟本是個未完成的任務(指編劇寫好一個劇本的任務)。


為何製作者一方面滿有信心地以劇本作宣傳的皇牌,另一方面卻交出如此不嚴謹的劇本?同情地假設的話,編劇並非不用心寫劇本,而是他們的心機錯置了(也有力有不遞之處),變了宣揚「法治精神」的意識型態宣傳片。強調「資料搜集」的宣傳策略,給人一種反映真實的錯覺(也許編劇自身也有這錯覺)。的確,編劇對警方高層的人事調動的相關制度及法例下過一番功夫,劉傑輝和李文斌爭權的那幾場戲是全片最精彩的部份,這種像美國《白宮群英》那樣直接又緊張的政治衝突,是香港電影中少見的。劇本的重點其實不斷強調「香港的核心價值是法治」(略嫌講得太白),以回應香港人在政治和文化上的身份危機。製作者的野心是挑戰/承繼《無間道》在這方面的探討,不單是因為《無》是港產警匪類型片中一部經典作品,也反映了香港人的認同危機。


但《寒》的劇本明顯遜於《無》,因其完整性不及後者。《寒》中匪幫的設計,據編劇原意,是一群要搞革命的俠盜,但戲裡所見只是傷害無辜的恐怖份子,忽爾內訌的烏合之眾。這方面的衝突未予解決,主要張力轉移到「劉傑輝怎樣成為下一任警務處長」的「估領袖」遊戲之中。劉傑輝是法治精神的代表,即使他要「在非常時期使出非常手段」,也與鷹派的李文斌有別。劉傑輝後來讓李文斌心悅誠服,意味著新時代取替了舊時代的一套--- 這包括了電影文化和政治文化的兩種意義。從電影文化而言,「臥底」電影一直是警匪片中一個重要的「次類型」,以《無間道》為高峰。李文斌是「紅褲仔」出身,他最光輝的戰績,是殖民地時代當「O記」的時候,與黑幫打交道,而他(和下屬)的風格也是比較霸道和粗暴,那麼「舊時代」及「臥底」就在他身上連繫起來;劉傑輝則是高學歷的專業管理人員,恪守制度。他既要堅守法例與程序公義,又要「使用非常手段」,就選擇廉政公署而不是黑社會為助力。於是,廉署就取代了過往港產片中黑幫的位置。


《寒》是一齣理想主義作品。它透露出香港人對「理想領袖」的期望,就是他/她能恪守法治這核心價值;對照現實,未免諷刺。雖然戲中屢次提及「品格審查」,看來香港的制度是掌握權力者(警隊高層)個人品質的保障。但負責審查的那些人的品格又是誰去審查呢?還有誰有份兒負責呢?(中央政策組?中聯辦?)除了品格,還有沒有其他審查呢?這些在戲裡都沒有/不便提出,卻正好對戲中的理想主義作出最大的諷刺(所以那一句「在外國出現這情形就是政變」的對白實在太天真,簡直當解放軍不存在)。

現在這已經是神話故事


若《無間道》提出的身份危機源自「自己歸哪一邊」的問題,《寒戰》則是「敵人在哪一邊」的問題:是在「自己人」之中(「韓戰」的諧音意味著「內戰」)?還是在外面?怎樣分內外?這種模糊性正是不安的源頭。戲中強調法治之時,往往附帶「普通法制度」的字眼--- 但法治精神跟是否「普通法」跟本沒有關係。那麼劇本中對「普通法」的強調,似乎並非指稱「法治」,而是「香港的」--- 相對於「非香港的」--- 藉以作出內外之分。其實「香港的法治」的最大威脅在哪裡?編劇會否在創作者有禁區或難言之隱?這會否是造成劇本出現漏洞的原因之一?香港的核心價值,不只法治,還有言論自由。

(原載於《時代論壇》第1322期.2012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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