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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新聞》備份:【理大兩年】離開與留下 隊友間迂迴的命運 流亡抗爭者:自己照顧自己,是當刻最重要之事

【理大兩年】離開與留下 隊友間迂迴的命運 流亡抗爭者:自己照顧自己,是當刻最重要之事

撰文: 記者周滿鏗 | 發佈日期: 28.11.21

2019年11月下旬,長達13日的理大圍城,改變了香港日後的歷史進程,亦改變了不少人的人生路向。兩年前的今天,11月28日,衝突全面結束,警方開始進入校園搜查蒐證。

阿軒和阿智(化名)曾經是前線激進抗爭者,他們在反修例運動期間屬同一小隊,運動戛然而止,阿軒選擇流亡海外,如今輾轉走到加拿大,正在申請政治庇護;阿智則在理大圍城期間成功離開,目前留在香港。

一場理大圍城,微小的想法落差,導致兩人的命運截然不同。

兩年後,國安法雷厲風行,街頭抗爭絕跡,他們的生活如何?回看理大事件又有何感受?眾新聞分別訪問兩人,雖則他們的命運迂迴,但都相信,努力獨立生活,裝備自己,就是留下來的與流亡的責任。

去與留

記者於去年年初在台灣訪問過阿軒,他曾經在其他示威場合中被捕,之後在理大因突圍不成功而再次被捕,因擔心會被起訴更嚴重的罪行,前年12月初決定流亡台灣。阿軒曾經解釋,因沒有參與中大二橋衝突,故之後見到理大事件,決定要落場參與。他憶述兩年前的情況,猶記得11月17日下午4時,剛進入校園後不久,就有隊友提出不要留守,他記得自己當時回答:「我4點先入去,你叫我走,啱啱嚟咋喎大佬,梗係唔走啦……點知呢鑊係最後一鑊。」

當時他大概沒有預想到,警方會全面封鎖校園的出入口。那夜,在漆咸道南與暢運道交界的攻防不斷,阿軒記得18日凌晨5時許,他身處A core外圍並親眼目擊「速龍」衝入校園的一幕,當時他險些被捕,兩年來偶爾仍會夢見此場景,「嗰個位真係人踩人,踩住入去,我仲撳住啲人,『俾人入去先啦』。我記得有個𡃁仔,被速龍撳低咗,扑佢個頭,救唔到(意指被捕)。」

直至早上,留守理大校園的抗爭者開始討論是否突圍,阿軒稱,因有人提出糧水資源已經耗盡,阿軒和其他隊友商量後,決定在早上突圍,「走得一個,得一個」。但事與願違,阿軒與隊友在行動分散,他走到歷史博物館附近的時候,回頭已見不少人折返校園,結果包括他在內十多人被警方圍截拘捕。

他事後回想及重看當日片段,認為衝出去是「當局者迷」,校內其實仍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早幾日睇住《理大圍城》(電影),(發現)完全接收錯晒,我哋無清晰的大台,搞到全部人都好混亂,個陣時一盤散沙,諗住搞革命,真係笑死人。」

原本一小隊中有5、6人,如今有人在囚;有人流亡海外;有人選擇「不問世事」,阿軒的其中一位隊友阿智,則是少數願意繼續受訪的人,他在「理大圍城」事件中嘗試突圍,但沒有走到很前,其後更折返校園。

阿智年約30,是個經驗老到的示威者,說起對社運政治的看法,他總是滔滔不絕。早在2010年的反高鐵示威中,他已有份參與,隨後2012年反國教、2014年雨傘運動,以至2019年的反修例運動,他說自己早已預知事件發展會是如此,「如果香港人要保持番原有的生活,或者思想自由,你又點會唔預想到總會有場「大戰」……14年你見到佢哋咁樣無啦啦射催淚彈,當日的警隊對你呢班追求自由的人做啲咩,你已經預想到。」 

阿智記得在理大圍城前後,曾經與各小隊代表開過幾次會議,商討去留,雖然多數人選擇「留守」,但他並不認同,「策略從來唔係問題,個問題係有落差,就算前線手足都好,個信念係咪願意付出啲咩?係咪願意付出十年、性命呢?唔係嘅。因為呢單嘢大家都知係番唔到轉頭,因為我覺得(理大圍城)係脫離咗社運,係有少少半軍事化的狀態,但你搵啲唔夠決心的人,本身係痴人說夢話。」

但現在才來質疑會否是「馬後砲」?阿智說,任何事情都有代價,「唔係出來叫口號、Black Bloc、扔下嘢就會成功。唔會,一定要付出好多人的血同時間,我係見到7成人無呢個信念,佢哋知道係唔甘心唔公平,但佢哋fundamental係咪真係好有信念,目標清晰?唔係。」

他補充說,大部分參與的人年紀尚輕,未必有足夠覺悟,「但啲大人去咗邊?點解要完全由少不更事嘅人承擔?你覺得自己有前途,佢哋無前途咩?你覺得自己生活咁美好,難道佢哋生活真係咁唔美好?希望大家思考多啲,點解佢哋做到咁差都要做?其實有時真係啲人做多少少,罷工做多少少,和理非行埋嗰一小步,加埋就係一大步。」

阿智當時選擇留守校園,數天後成功爬地下水道離開。他記得牆上滿佈蟑螂,除了頭燈微弱的光線,四周一片漆黑。要以半蹲方式一路走著走著,已經不記得走了多久才成功離開。

同一小隊 不同的人生

想法上微小的落差,同一小隊的兩個人,彼此的人生因而有所不同。

阿軒在理大一役被捕後,因擔心會再被起訴更嚴重的罪行,決定流亡海外;阿智則相信自己風險較低,未有考慮過離開香港;至今,阿智亦未被拘控任何罪行。

阿軒起初選擇落地台灣,兩、三個月之後,決定轉到加拿大尋求政治庇護,但因其身份國籍問題,難民申請過程一直受阻,在同期抵達加國的抗爭者中,目前只有他仍未獲批難民證。但阿軒說,下月中將舉行他的聽證會,相信屆時或會有好消息。

流亡生活:月入最低三千 餐餐即食麵充飢

阿軒抵達加國後,先是借宿當地港人的家,之後再搬到另一城市。大部分時間依靠積蓄過活,直到去年12月才獲得工作簽證,做過裝修學徒、洗碗等工作,但收入不穩定,介乎加幣500元至3800元(換算約港幣3,000元至23,200元)不等,收入最低時僅夠交租,與香港比較有天壤之別,「呢度唔可以比,呢到一諗真係……香港真係一個搵錢的地方,我間唔中都會呻,因為有時我真係返好多個鐘,真係17、18個鐘。唉!我咁樣做來唔知為咩,錢又唔係多,香港比起呢度真係好搵得。」

在加國生活,阿軒亦提到屋主偶爾會給他煮飯或帶他外出吃飯,例如吃牛扒、打邊爐等,但大部分時間的伙食他都要自理,一日只吃兩餐,許多時煮即食麵或烏冬,再加餐肉腸仔罐頭等加工食品,「我就係食呢啲,永遠都係食呢啲,因為我又唔識整,最盡都係蒸水蛋,屋主的朋友叫我,我就出去食,我呢到都無朋友,無理由自己一個出去食。」

因為流亡,阿軒始學懂珍惜與家人的關係,兩年過去,他與父母關係明顯轉好,特別是父親,由流亡之前對他不聞不問,到流亡後每日的牽腸掛肚,令阿軒更感到自責內疚,「佢都同我講,最大的心願係我好好繼續生活落去,我話『放心啦我會』,但我其實好少再同佢聯絡,因為我唔想無啦啦出現喺佢生命入面,無啦啦可能兩三點(才互通)一句WhatsApp就無,(令他)無啦啦記得我,如果可以唔記得我就唔記得我啦……」

不論是生活習慣、經濟問題,甚至是與親人的連繫,兩年後回看,阿軒有時也會糾結,當初或許應該留港承擔刑責,「我返去坐返依家有個條罪,我覺得係抵,理大我最多當(監禁)5、6年,我梗係認罪啦」,但現時情況而言,他相信或會被加控棄保潛逃、甚至是國安法等控罪,刑期或逾十年,加上他已在海外申請庇護,等候了兩年時間,權衡之下就打消了回港的念頭。

續為抗爭者提供支援 阿智:在港有責任、裝備自己

另一邊廂,留在香港的阿智,過去兩年因擔心自己的事情會影響家人,幾近斷絕與家人聯絡,只間中打電話報個平安。現時經商的他,眼見街頭示威絕跡,國安法肅清異己,移民潮再現,都沒有影響其信念,他目前仍為在囚人士與其他抗爭者提供支援,他亦說,沒有打算做「港豬」,更加不打算離開香港,「以前得,19年之後就唔得,因為我哋背負的事太多,很多手足受咗傷,成世番唔到嚟,有啲人死咗。對唔住啊,呢啲係我哋嘅責任。我覺得真係有份責任喺我哋呢一代身上。」

但是,還有甚麼可以做?國安法下誰又敢發聲?「事實上我哋仲未夠能力,唔好嘥咁多時間鬥黃,每一刻都係抗爭緊,裝備自己,成為一個專業人士已經係抗爭緊,有啲嘢唔係即刻睇到,有啲嘢真係慢慢累積落嚟。」

做返啲無咁政治議題先,真係由公民社會的教育做起,依家Foodpanda維權(罷工事件)啦,野豬動保議題啦,呢啲都唔係好政治化,你本身有呢啲思想的人,就會支持民主自由,啲人自自然然做更進一步的事,唔需要去旗幟鮮明地反對政府,呢啲留返俾流亡咗的人,(發聲)係佢哋的責任。

回到流亡的人,阿軒計劃考取駕駛執照,希望令收入更加穩定,不用依靠他人過活。他寄語同樣流亡海外的人:「既然喺香港有勇氣做勇武,去到海外就做好本份,自力更生。有能力策劃各種唔同嘅行動,流亡異地無能力工作,絕對講唔通。我哋每個人要有獨立的能力,如果連自己都照顧唔到自己,點有能力改變一個地方的命運?做好自己,喺呢刻就係最重要的事。」

阿智則寄語其他流亡海外的抗爭者:「多多學習,無論係咪搞政治,你的努力係會幫到香港人呢個群體加分。我哋失敗係唔夠實力。你努力裝備自己,短暫休息係無人會怪你;你安居樂業,無人會怪你,不過一定要有人繼續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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