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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無明》:家庭是問題根源還是最後歸宿?

不少觀眾說《一念無明》太悲慘太戲劇性了,諸般不幸集中在主角身上。那不幸的密度就如劏房的密度吧!有說電影結局還是有欠盼望,連最後屈居的小空間也失去了,更沒有英國名導Ken Loach《我,不低頭》那種抗爭的可能。但絕望是一種結論,希望卻是開放地打一個問號。跟類似題材的經典香港作品如《癲佬正傳》和《肥貓流浪記》比較,《一》的阿東最後沒有殺人也沒有被殺,表現冷靜。但他是否完全康復了呢?這部份的描寫模棱兩可,似乎是創作者有意為之。

筆者認為《一念無明》的結局是曖昧而開放的:阿東和父親大海坐在山野荒草間,說「回家吧」--但他們有何家可回?他們才剛從板間房的住處被鄰舍趕走。家就是最模棱兩可的地方。在戲中,家既是創傷發生之處,也是人心嚮往的歸宿,其內在張力難以解除,就如主角的心靈在兩極間被撕裂。


阿東在戲中有三次情緒爆發都跟家有關:第一次是他跟未婚妻Jenny談到買樓結婚的成家大計時,因為他長期患病的母親的問題而爭吵;第二次是他對那可憐又可恨的母親忍無可忍,躁鬱病發殺了她;第三次是出院康復期間,應Jenny之邀返教會卻受到傷害之後,再次病發。

家其實是恩債並存之處:當「家」指原生家庭時,阿東的家早已分崩離析,父親和弟弟相繼離開,剩下他跟母親困獸鬥。當「家」指家居時,房產成為了沉重債務,而租住的板間房鄰舍則排擠精神病人,兩父子無家可歸。


編劇的神來之筆是Jenny在教會告白的一場戲。教會素常自喻為「神的家」,也是以罪債意識為核心的信仰群體。Jenny說她要寬恕阿東,但其實是再次控訴的「見證」,並無使他心中沉重的債蒙恩得免,反而是「利叠利」般的追討,再次把他壓垮。與之相對的是大海的告解,向阿東坦承自身軟弱與歉疚:他多年前拋妻棄子,今天重新負上看顧兒子的責任。其他人都向阿東討債,只有大海對他還債。

寬恕即免債,原來阿東需要的不是被寬恕,而是他可以寬恕別人。這也說明了,創作者並不是把主角置於一個完全被動的「受害者」位置。正因罪債源於家,解決也須「回家」,但那不是「齊齊整整食餐飯」的陳套,而是兩個滿身罪孽與傷痕的人互相接納,在無明中同行。

(原文載於《am730》2017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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