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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魚》:星爺的自我懷舊

有些人從不享受周星馳的電影,是口味的緣故。他走紅的時候,戲裡充滿低俗、顛覆和無厘頭的元素。後來,周星馳從演員轉型為創作者,那些元素也出現了變化。《美人魚》是周星馳演出或創作的電影中最賣座的一部,但肯定不是最好的一部。若從《長江7號》算起,《美》是周星馳把基地轉移至中國、不再當主角並全權創作後的第三齣作品,比較起來是最好笑的,但論主題演繹和角色塑造方面則不及前作《西遊.降魔篇》。《美》裡最好笑的仍是低俗笑話,但顛覆和無厘頭的味道淡了。

今天他已是貨真價實的「星爺」,二十多年來對華語地區流行文化影響鉅大,已成典範,何來顛覆?作為大娛樂家,他為了拓濶市場,減少了更刁鑽本土的無厘頭手法,添了更普及的處境和肢體喜劇設計。所以不少老影迷感到失望,就如家鄉老店生意好,發展成連鎖店,卻失了味道,儘管頭上掛著「正宗」招牌。


但很多人仍會看周氏新作,有朝聖之情懷,也不無懷舊之況味。既是新作,又何來懷舊?就像香港人在外地見到餐牌上有「港式奶茶」,雖然喝來完全不是味兒,還是要呷一口。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美人魚》的其中一個大問題,跟《西遊》一樣,是有太多類似周氏舊作的笑料;而其增添「普及」的處境喜劇設計,換句話說就是常見技倆--老影迷看了前半,已猜到了後半,自然更難笑出聲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拼貼戲仿模式,今日已成慣例,例如敍事中途突然插了一段唱歌,是形式的拼貼,在《賭俠2上海灘賭聖》和《食神》都出現過;投擲暗器反彈自傷的橋段早見於《功夫》;奇形怪狀的騎呢角色造型,也是周氏標記。最關鍵的是:老影迷最想看周星馳的演出,但他退居幕後,讓後晉鄧超及羅志祥擔當重任。雖然鄧、羅兩人在其根據地已是一級紅星,但在《美》中只是模仿周星馳的的演繹風格,觀眾當然嚐不到真味。

若說觀眾看周星馳的戲本身便帶有懷舊的意味,更有趣的問題來了:其實周氏素來以懷舊來創作,例如《少林足球》有《足球小將》的影子;《功夫》是他對香港武打電影的大觀式致敬;而《美人魚》直接取用《精武門》的主題音樂只是又一次對其偶像李小龍的膜拜。老影迷看他懷舊,便成了雙重的懷舊。而周星馳的「懷舊」,更不只是他按個人喜好對流行文化的挪用,而是契合其作品中再三重複的母題:回顧與回歸。


首先我們先要描述一下周氏電影中主角的兩大原型:一是那種堅執型的人,例如尹天仇和五師弟;二是一度迷失但重拾真我的人,例如至尊寶、食神和《功夫》的阿星,謂之「歸位」。說到底其實都是同一種人,都是孤獨者,貫穿周氏戲裡戲外的形象;而他戲裡常見的「紅顏知己」角色,如《喜劇之王》的柳飄飄和《食神》的雞姐,是讓主角堅持或醒悟的關鍵,也是對其孤獨之救贖。《美人魚》的主角劉軒是地產商,驕橫跋扈,其實是食神之翻版(鄧超的演繹遜色得多),遇上了美人魚珊珊。珊珊造的燒雞讓白手興家的劉軒憶起年幼潦倒時的滋味,而她對金錢的鄙視也使劉軒的價值觀有所改變,省察到保護海洋生態的重要。

雖然公益主題在周氏作品中較少見,但在這戲裡描寫得相當淺薄,「人類-人魚-環境」的關係描寫和情節鋪排像《阿凡達》(而後者則參考了《風中奇緣》),缺乏特色。反而周氏舊作的角色描寫,正因其聚焦於心路歷程而顯得深入動人。


不論是迷失後「歸位」的真我,還是堅持到底的自我,其實都是童真的我,而「紅顏知己」其實都在故事中佔有母體/始源的位置。當周星馳在戲裡仍在演小子之時,他的形象是個「大唔透」的男生,時常無厘頭地作出意想不到的反應,會突如其來地唱歌跳舞,敍事空間可隨時變成遊戲空間,有人稱之為「癲狂」,其實是孩童的日常狀態。

《美人魚》的劉軒則是「迷失者」之原型,需要女主角助他「回轉成小孩子的樣式」。例如他有一撇小鬍子,原來是假的,是為了看來成熟,女主角卻把它撕去,讓他回復本來年輕的樣貌。有關性慾的描寫亦展示了主角童稚化的過程:劉軒開場時是花花公子,有性感的女伴若蘭,而人魚珊珊則是人魚族派去色誘他的刺客。但當珊珊逐漸感化劉軒之後,他竟對床上百般挑逗的若蘭視若無睹,只想盡快救助受逼迫的人魚族。其性慾的消褪彷彿從成年人變回小孩子,他需要的只是「母親」--戲裡描寫人類演化自海洋生物,那麼劉軒投向人魚的懷抱,便不免帶著回歸母體/始源的象徵。

雖然《美人魚》有不少兒童不宜的低俗笑話,但正如政府有關禽流感的宣傳片裡,幼稚園學生提到「不要碰牠們的便便」時便哄堂大笑,周星馳電影的魔力,就是源自對童真的追尋和向本源的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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