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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英雄》:如果在審查制度下把罪犯拍成熱血英雄

耶穌愛罪人,而基督教愛罪人悔改。中國的電影審查條例也包容罪人,卻不愛他們,規定不得美化罪犯,讓他們變英雄--因為英雄是公安、解放軍或中共黨員的專利--不過當然歡迎戲中的的罪犯悔改認罪,並感謝黨和國家的寬容(今天這就不限於電影世界了)。

然而文藝工作者既喜歡英雄,也喜歡罪犯,既是英雄又是罪犯的最有趣,俠就是以武犯禁啊!但制度規定俠士穿古裝就行,卻不能出現在當代背景,心有不甘的創作人便扭盡六壬去打擦邊球。其實各地創作人都喜歡彈撥挑弄那禁忌的邊界,但既然各地邊界不同,彈撥出來的韻味也各有地方特色。《火鍋英雄》就是一個例子,主角們作出了違法行為,雖然品性各有缺陷,但在關鍵時分辨到大是大非。最重要的是,一方面有犯更嚴重罪行的、更邪惡的壞人反襯,以示「醜化罪犯」多於「美化」;另一方面少不了有為人民服務的警察同志收拾殘局,滿足制度要求。

雖然說,香港電影在相對自由的環境中拍了數十年的黑幫片和警匪片,又有不少人才進入大陸業界工作,對《火鍋英雄》這類犯罪電影的影響應該不少。不過觀眾從《火》嚐出來的,更多是韓風加重慶的fusion味道。換言之,港產片的影響力真大不如前了,連被參考的價值也日漸低落。

充斥港產犯罪片的爆炸、飛車、槍戰和劈友等材料都不在鍋內,反而那些血腥又疲累的多人纏鬥(包括在朴贊郁《原罪犯》中發揚光大的「橫移混戰長鏡頭」);以及在橫街窄巷窮追不捨「追到氣咳」的固執糾纏場面(羅宏鎮《追擊者》)等等不求緊張刺激(其實像《風暴》中劉德華那樣「炸極唔死」又很刺激嗎…)而偏向寫實的韓式陰沉動作設計(並不華麗炫目)則頗明顯。不過我們很難說這中國電影在抄襲韓國電影,因為《火》的動作指導李洪彪正是韓國人,人家可是正式邀請了韓國廚師來調製新式重慶火鍋。

對於罪的描寫和動作設計風格有何關係呢?若要描寫Mark哥和陳浩南的英雄氣概,當然是港式江湖味為主,但既然中國電影人不能同樣放肆地「美化罪犯」,韓國的寫實風格便比較合用。《火鍋英雄》的幾個主角只是普通人,惡不及大賊,威不如公安,其實也是讓普通觀眾更易投入的位置。

男主角劉波和跟兩個伙伴許東和「眼鏡」從中學開始便是擎友,成年後合力開火鍋店卻不擅經營,為了擴充店面以賣得一個好價錢而僭建,卻挖到銀行金庫了。碰巧多年沒見的女同學于小惠就在銀行工作,便合謀盜取金庫的錢。怎料未到行動之時,一群真正的悍匪便先進入了銀行的大門。首先從法律上,主角們真的是罪犯,罪行包括了僭建、盜竊、街頭毆鬥、危險駕駛和傷人等(只是沒有被追究);其次,他們都有性格缺陷:劉波好賭,以致欠債累累,後來更瞞著伙伴拿走了金庫的錢;許東自私、沒責任感、會佔朋友的便宜;「眼鏡」懦弱沒主見;被同事欺淩的于小惠則出於報復的心理才想偷銀行的錢。


但編劇不讓他們的計劃成功,而是突變陡生,既符合了制度「不能美化罪犯」的要求,又發展了本土特色--那多線發展「黑吃黑」的荒誕風格,明顯地有寧浩《瘋狂的石頭》的影子,同樣是通篇重慶話的犯罪電影(只是後者的主角不是罪犯而是保安隊長)。

《火鍋英雄》有而《瘋狂的石頭》沒有的,除了韓風,還有其宣傳時標榜的「熱血」元素,但不是日本漫畫式的,而是近年中國電影常見的九十年代青春懷舊元素,包括香港流行曲和校園往事。既然中國的制度使創作人無法像韓國電影那樣實在地又狠心地深挖人心更陰暗更邪惡的一面(不得渲染「社會陰喑面」和「消極世界觀」),加入懷舊和熱血元素來調味是蠻聰明的做法。日漫中的熱血主角多是天才,但《火》的主角卻是廢而不青的失敗者。他們做錯事卻不是壞人,只是事業困頓,才用國人習慣的「自己方式」做事。挫敗感使人懷愐過去,但逝去的憾事卻可能使人更加悔咎,其實那也是罪。

劉波等人本來只是想解決眼前的困難,卻牽且出陳年往事,偶發性的事件(悍匪出現)則讓他們有一次過把舊債洗清的機會(當然是既荒誕又有點童話化的)。于小惠的角色功能本是個禍水紅顏,使他們陷在罪惡深淵中,甚至要付出死亡的代價,後來卻成了帶來救贖的天使,讓劉波從一個「廢柴」變為一個英雄(那是劉波一直在她心中的形象)。所以,劉波最後死命追著悍匪的頭目,不是為了後者背包上的錢,而是當中夾著小惠多年前寫的一封信。那這是象徵多於寫實的一筆,既是對往事遺憾的補償,也是對「真我」(authentic self)的追認--他是英雄,不是爛賭廢柴。這一點,很多年前小惠已看清楚了,只是劉波一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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