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墻者
騎墻者

Ride on the wall and see truths between worlds

何處覓文以得勝


(一)

仔細想想我今年已經四十二歲了,在我人生中早已超過一千次的性愛裡,絕大多數的經歷都和日常生活一樣平淡。究其根本,做愛和吃飯上廁所這類生理活動並無本質不同。性愛很多時候甚至像電影院裡固定播放的戲,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出現著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演員,一樣的對白。但這上千次的劇情裡,我始終記得何文勝第一次來宿舍裡的那一次,時至今日我偶爾也會像反芻的動物一樣把它重新從大腦深處的胃袋裡翻出來細細咀嚼一番,只是這種咀嚼並非我自願選擇的,而是忽然降臨又無法抑制的,歡愉裡又有苦澀的,讓我想要逃離卻又無處躲藏的。

那一次何文勝是要來我的宿舍裡補習生物的。學校明文規定禁止教師私下收錢幫學生補課,但教師薪水確實不算優渥,許多老師依然鋌而走險,互相包庇。寄宿學校的學生平日裡要在課外時間找老師補習功課,多數會在中午一點到兩點這段午休時間偷偷溜進教師宿舍。何文勝的成績並不差,甚至可以說相當不錯,根本無需補習也能在生物科目上考個中上游的名次。某次課間休息時他來找我表明補習意願的時候,我有些猶豫,但這並非因為我的鄰居余老師。

我兩年前剛到這所學校的時候,除了校長以外第一個認識的老師就是隔壁宿舍的余嫻老師,私底下我叫她嫻姐。那時我剛打算進自己的房間,第一眼卻看到緊挨著鄰居房門的一扇窗戶上,一隻白底黑紋的美國短毛貓正坐在窗臺的欄杆後舔著爪子洗臉。午後的橙黃陽光落在貓咪身上,讓小貓仿佛發出一片聖光,兩隻玻璃球般的透明眼珠子清澈明亮。我雖然還沒見過貓咪的主人,但潛意識裡就對鄰居充滿好感。後來我才知道一些老師對嫻姐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他們私底下把余嫻叫做“鹹魚”。如果只是因為嫻姐不肯和其他老師一樣私下勤快地幫學生補習賺外快,那她還不至於會被排擠。嫻姐仿佛出於一種天生的正義感,把她所知道的違規的老師通通檢舉,斷人財路,引人憎惡。後來嫻姐和我熟絡了以後,她和我聊起小學的時候遇到的一位恩師。這位老師利用自己平時週末的時間在家裡輔導學生,不僅自編教材,更提供飲料零食,最感人的是不但分文不收,即使學生家長堅持給錢,她通通拒絕。因為遇到這位偉大的教師,嫻姐受到感召,心裡產生了一股純潔高尚的聖人理想,決心像恩師一樣投入教書的事業。所以她對上課時故意有所保留、把重點內容私下收費傳授的老師視為行業的恥辱。

一年前某個中午我像平時進宿舍房門之前一樣,會先去嫻姐窗臺逗一逗那只美短。我發現它並不像平常一樣邁著優雅的模特腳步,而是邁著上班族匆忙的步伐,不斷在房間裡來回走動,顯得興奮不安。嘴沿似乎有流淌的口水和一點白色泡沫,也比平時愛說話,喵喵個不停。我感到有些反常,便給嫻姐打了一通電話。等嫻姐回到宿舍的時候,貓咪已經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幸好我們及時送院貓咪才保住小命,醫生說這是急性中毒。

平時嫻姐不在宿舍的時候,偶爾會點開一個軟體,盯著手機癡癡地傻笑。貓咪在屋裡頭的情況,被她房門後面桌子上的攝像頭捕獲,一覽無遺地呈現在她的手機螢幕裡。從醫院裡回來以後,嫻姐查看雲端裡的錄影,發現有一個男生在事故前半小時在窗臺上給貓咪喂罐頭。男生對自己下毒一事供認不諱,說自己因厭惡嫻姐教書過分嚴格才對貓咪下手。但我們都知道這個常常到另一位老師宿舍補習的男孩只是受人指使,而這位老師最近剛受到學校的處分。可我們拿不出任何證據,最後這名男生被學校開除,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我無意間救了貓咪一事讓嫻姐和我成了最好的朋友。不管嫻姐是否真的相信我不像其他老師一樣選擇性傳授知識,她對我私下補課一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許她無數個夜晚天人交戰後選擇了包庇她唯一的朋友,或許她真的相信了我想幫助有需要的學生的說辭。

何文勝真的只是來找我補習的嗎?我心裡像是有個漩渦,一直繞著這個想法轉圈。何文勝是一個有點特別的孩子,白白淨淨的臉龐上長著一個秀氣的鼻子,目光柔和,嘴唇薄削。他講話的語調輕緩溫柔。這種特殊的氣質,不知是否源於他從小學習芭蕾舞的經歷,讓他和其他男孩子格格不入。我小時候也被父母逼著學習舞蹈,每次練習壓腿都讓我疼得全身筋骨快要斷掉,無數孩子都是一邊嚎啕大哭一邊練習。很顯然何文勝沒有像我一樣輕易放棄,我雖然為人師表,但這件事上他完全打敗了我。後來當我在學校文學社裡當其中一位指導老師的時候,恰好看過何文勝寫的一篇關於一位母親的文章。故事裡的母親是一位芭蕾舞者,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也能繼續從事她的事業,或者至少親身學習有所瞭解。但她的丈夫並不同意,他不相信一個男孩子將來可以靠跳芭蕾舞謀生。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接受兒子跳著女孩子般的舞步,在女孩堆裡浸染後變得女性化。後來兒子讀小學的時候,這位母親因故去世,在最需要父親的時候,他卻只得到父親冷淡甚至厭惡的目光。“他決心繼續練習芭蕾,因為這是母親引以為傲的舞步,這是唯一可以紀念母親,以及徹底和父親決裂的方式。”何文勝這麼寫著。我深深地相信何文勝寫的其實是他自己人生的故事。他的故事讓我想起了我的兒子,讓我心裡隱隱作痛。我在文章最後的批註裡寫了文章行文結構上一些可以改善的問題,但誇獎了作者的文筆以及感情的真摯。“主角是個讓人憐愛的孩子,相信在現實中他一定可以實現夢想,讓母親欣慰,希望有天能看到圓滿的下一章。”我最後這麼寫著。

所以當年級裡有幾個幼稚的男生在背後給他起花名“娘炮勝”並到處宣傳的時候,我把他們叫到辦公室狠狠地罵了一頓,後來這幾個男孩遠遠看見我都會趕緊繞道躲開,再也沒找何文勝的麻煩。不知從哪傳來的八卦,說學校裡有幾個女孩子喜歡他,但他從來只會和高年級長相成熟的學姐走得比較近。前一陣子校慶表演籌備時,何文勝自己有一個獨舞表演,恰好我是負責籌備的老師之一。那時夏天霸道地把春天推出了四季輪換的行列,毫不講理地站在冬天後面提前到來。炎熱的南方太陽烤得運動場跑道像口香糖一樣軟綿綿。我下午沒課,便從衣櫃深處抽出一件白色的寬鬆短袖便裝換上。我站在鏡子前,好像好久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身體線條一樣。生了兒子以後,我的胸部像經歷了二次發育,變得圓潤飽滿。我雖不敢說自己的乳房像天生麗質的少女一樣挺拔,但我自信微微下墜的奶子也獨有一番韻味。我對自己輕輕上翹的乳頭尤其自豪,它給緩緩下落的乳房線條增添了一筆意想不到的上揚的曲線,簡直是神來之筆。倔強的乳頭似乎在替我說,老娘我雖然生過孩子,可風韻猶存呢!

我到舞蹈室觀看舞蹈類節目排練時,何文勝正在壓腿。他已不是個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他一臉認真堅毅地做著他早已習慣的動作。我笑著和他打了個照面,說:

“一切都順利吧,我都想提前看一看你的個人表演了。"

“還不錯,應該沒問題吧。”何文勝自信地回答。

我不知哪來的興致,也想學著他一起壓一壓腿。我抬起右腿架在金屬杆子上,緩緩彎下腰感受著肌肉的拉伸。何文勝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我感到一種班門弄斧般的不好意思,便低頭微笑。我注意到寬鬆的領子移動了位置,雙乳間出現了白白的乳溝,而我沒有意識到它是何時露出,而何文勝是不是一直在看,又看了多久。何文勝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打消了我的尷尬,讓我釋懷:女孩堆裡長大的男孩子,大概早就見怪不怪了吧。


(二)

正當我還在出神地揣摩何文勝補習的原因時,他卻提前到了。我匆匆忙忙地開了門,腦子裡卻仍在思索著。何文勝禮貌地問好,自覺地在書桌前坐下。我坐在他旁邊,給他兩道程度中等的題目。他都快刀斬亂麻地解出來了。看來對他來說還不夠難。我記起書桌下面的一格抽屜裡有一本較難的題集,便想伸手下去拿。

我一低頭才發現自己中午回宿舍裡以後便像往常一樣自由地脫下悶熱潮濕的胸罩,何文勝的提前到來讓我完全不記得再把它穿上。我的薄薄的淡黃色低領絲綢睡衣裡,乳頭正如兩顆葡萄昂首挺胸地把上衣撐起。我抬頭卻看到何文勝灼熱的目光裡像有一團不安分的火,沒有閃避地燒進我的瞳孔,怔怔地落在我的胸部上,烘得我的乳頭從柔軟變得堅硬。我也沒有逃避,問:

“這就是你今天來我房間的真正原因嗎?我以為你早就看慣了女人的胸部。”

何文勝搖搖頭,渴望地說:

“不,我是說不僅僅是。你的胸不一樣,和舞蹈隊的女孩子們都不一樣。她們沒有你這樣的胸,我喜歡你這樣的。但你的胸卻在折磨我,總是隨時隨地,沒有預兆地在我腦子裡蹦出來,在我做功課的時候,在我練舞的時候,在我睡覺之前。就跟我剛剛一進門就看到了你突起的乳頭,卻要強忍著假裝做完兩道題一樣痛苦。”

我看到何文勝的褲子裡鼓鼓地撐起了帳篷,耀武揚威。“就這些嗎?“我問。

“難道你不喜歡我嗎?劉老師?“何文勝懇求地問。

“我喜歡,像欣賞一個有志氣、有才華的學生一樣喜歡。“我知道事實並不止這些。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要在我的文章後面說我是‘讓人憐愛的孩子’?而且還刻意用你的胸部來誘惑我?”

“你那麼肯定那些是我的評語?我向來沒有署名。”

“文學社這幾個老師,有哪個像你一樣幫我教訓那幾個男同學?只有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著我。”

我一時想不到什麼話來回應,只能默認了他剛剛所說的話。可有一樣東西我想澄清:

“那天在舞蹈室,還有現在我忘記穿胸罩,都是意外。”

“可你並沒有否認我剛剛說的,你一直在看著我。”何文勝一針見血,毫不留情。我知道他已無需拿其他東西和我對質,我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說罷他濕潤的嘴唇便湊過來熱烈地吻著我的嘴,露骨地吮吸著我的舌頭。他溫熱的唾液流進我的口腔。我感到他的喉嚨一動,吞下了一口唾液。這唾液裡早已不僅僅只有他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我們的唾液混在一起,被舌頭反復攪動,混合均勻,不分你我。我的乳頭脹得厲害,又硬又挺。他用手把我的上衣翻到鎖骨處,放肆地玩弄著我的乳頭。我拼命抑制住呻吟的衝動,害怕叫出聲來,我知道隔壁房間的嫻姐此時也在屋子裡。有一團黏黏的液體從下體裡慢慢流出,潤濕了內褲,濕得我抑制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大腿內側,隔著褲子探索著他的下體,感受著它們的輪廓。

何文勝受到鼓勵般從椅子上站起來,像一台被新手旋開油門、車頭上仰、車輪離地的摩托車。他的雙手把我的大腿分開,他的肉棒隔著內褲放肆地摩擦著我的下體。他好像看到了我的淫水在內褲上印出的痕跡,準確無誤地用帳篷的頂端抵著那塊水漬所在之處,想衝破樊籬,長驅直入。他想更進一步,往下褪內褲時,雞巴被拉扯著往下。當內褲離開龜頭時,雞雞像彈簧一樣輕輕上下搖動了幾下,最後穩穩地定格成往上翹的姿態,和大腿形成一百三四十度的夾角。我回憶和幾任前男友以及丈夫做愛的經歷,也不曾記得哪個男人的陰莖曾經上翹到這個角度。我想起學校裡的一方開滿紅色睡蓮的池塘,密密麻麻的荷葉下有一群烏龜優哉遊哉地漂浮著,其中體型最大的那只老龜足足有一個臉盆大小,被我們叫做“鎮校之寶”。對許多畢業後回來看望母校的校友來說,尋覓這只龜也是必不可少的固定項目。“鎮校之寶”龜殼如一塊罕見的半球形黃色巧克力,殼上有如熟透的老香蕉一樣遍佈大大小小的黑色斑點。它行走的姿態遲緩吃力卻不失莊重,所以殼上的黃底黑斑也像耄耄長者臉上的老人斑,嚴肅地向兩旁列隊圍觀的人群宣佈著它不容置疑的權威。當它興致所至想欣賞一下朝聖的師生時,就會把龜頭緩緩地從脖子褶皺的皮膚裡高高地往上抬起,最後也和地面的水平線形成一百三十幾度的夾角。

何文勝的寶貝也讓我聯想到蓮花池邊上的一棵不算高卻異常粗壯的老榕樹。細密純黑的陰毛就像老榕樹紛紛擾擾垂下地面的鬍鬚,隨風飄搖;陰莖上粗大的血管就是和主樹幹表皮融為一體的氣生根,凹凸不平。我用手輕輕把包裹住一半龜頭的包皮往後褪,龜頭像是不好意思般泛起潮紅,脹得像個大號的櫻桃。這個小兔崽子像初生牛犢,急不可耐地扒了我的內褲,便想把肉棒往我的蜜穴裡送。我知道事情已經不再有迴旋的餘地,更重要的是,這也是恰恰是我想要的。我意亂情迷,雙手握住他饑渴的老二,說:“等一下,等一下…我的袋子裡應該有幾個避孕套,再忍耐一下,一下就好…”我手忙腳亂地從袋子裡掏出了一個,撕開薄薄的包裝紙,幫他戴上以後,他再也按捺不住,在床上正面把我壓在身下,剛進來就一下直插到底,讓我全身緊繃,抖動了兩下。我拼命抑制住叫床的衝動,雙手環繞著他的腰部,放在他兩瓣結實的屁股上,引導著他用合適的節奏抽插著,不至於讓啪啪的聲音太過明顯。在幾百次的進出之後,我興奮地把他壓在身下,一邊用右手撫摸著他的蛋蛋,一邊扭動著腰,配合著陰道裡的收縮,感受著他的肉棒一陣又一陣的抖動。他不甘示弱地坐起來,迷戀地用舌頭繞著我的乳頭舔圈圈,色迷迷地用嘴巴吸著我的奶子,像是要把他們吃下才肯甘休。我感到陰部周圍全是汗水,濕漉漉地喜歡。小豆豆來回摩擦著他厚厚的陰毛,粗糙的陰毛粒子此時卻恰到好處地舒服,讓我迎來陰蒂高潮。他把我推到在床上,像做平板支撐一樣伏在我身上,舔著我的耳朵,溫熱的氣息讓我感覺快要被玩壞掉。最後他無情地打樁,一泄千里。我的床單上,留下了一片汗漬。小穴裡打出來的白漿不知怎麼粘到陰毛上,用了好幾張紙巾,才勉強擦乾淨。

我確認了一件事,我對何文勝並不只是憐惜,而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喜歡。

(三)

我知道這段不倫的關係是不能被社會認可的,就算這個故事並不是男老師猥褻女學生的那類新聞。我如果成為新聞人物,大概會被當做一個如狼似虎、專挑乖巧男孩下手的中年變態女教師。但即使是有青春期的男孩們在背後露出會心的陰險笑容,或是學生家長站在道德的高地對我提出激烈的抨擊,甚至是其他同事在背後掩嘴竊竊私語,我都拒絕承認我是一個放蕩的女人。我自以為我這份愛情並不比世間其他人來得污穢,來得矛盾,來得欲望放縱。如果你問我做出了這樣的事是否對丈夫心有愧疚?很抱歉,我完全不。

在遇到丈夫以前,我交往過的幾個男孩子,無不是性格溫順,體貼入微,對我從不違抗。我曾因為這些溫暖感到無比幸福。可我不知道上天究竟為什麼給我開玩笑,這幾個男孩子在床上都是孬種。幾乎每次,都是我累得要死要活地坐在他們雙腿間幫他們搖出那白花花的液體。雖然我不否認自己也樂在其中,可是你們難道主動一些、粗暴一些把我壓在身下盡情扭動也不會嗎?甚至偶爾打一打我的屁股,不用鞭子,無需用力,只要裝模作樣重重抬起輕輕落下,都完全是奢望,更別提虐待、滴蠟、假裝強姦這類更刺激的腳本。我也反思過自己性格對比其他女孩是不是太強勢,所以我的特殊體質每次吸引到的都是這類男孩。我讀書的時候考試一定要爭第一,和別人辯論時我像老練的政客毫不怯場,老師課上如果講錯了,我雖然不會當面揭穿,但課後我也一定會私下到辦公室再次求證(實則想聽老師親口承認錯誤)。

可男人都應該是天生的征服者不是嗎?如果有女人騎在他們頭上,大概都會憋著一股怨氣,鬱鬱寡歡。而吞得下這股屈辱的男人,大概不覺得這是什麼屈辱,反而是一種難得的享受。我和這幾個男孩無一不是不歡而散,而這幾個蠢貨都以為自己哪裡做的不夠細心不夠體貼,誠懇道歉的鮮花和短訊反而讓我火冒三丈。我也曾和其中一個男孩講過我的欲望,提過我的要求,可他竟說我放浪。我反思過自己是不是太過貪心,太過不講道理了,溫柔的好男人多少女孩求之不得?床上的事情等再過十幾年,人到中年被各種人生瑣事累得喘不過氣,夫妻行房一個月沒有幾次的時候,還重要嗎?所以在遇到最後一個溫柔的男孩子時,我曾暗下決心痛改前非。可我最終還是失敗了,和最後一個前任分手時,我痛恨我的父母,痛恨上帝,痛恨我自己。我想過接受我的命運,接受我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的事實,可在此之前,我不甘被造物主看笑話,你不是那麼絕情地不願給我嗎,好,那我自己來拿,來偷,來搶。

後來我遇到了我的丈夫,在我的勾引下他拋棄了原先的女友,棄暗投明,對我繳械投降。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頭髮像根根鋼針豎起,被絡腮胡環繞的嘴裡像敲擊大鼓一樣發出低沉的嗓音。他是一個看起來荷爾蒙隨時都會溢出的男人,與前任們截然不同。一米八五的身軀上掛著九十千克的骨肉。當他像只健壯公牛把我牢牢地摁在床上打樁時,我感覺全身骨架都要被他拆散。每次當他發洩完多餘的精力後沉沉睡去,我感覺自己像演奏了一首《命運交響曲》般暢快,心裡充滿了一種復仇後的快感。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把他牢牢抓在手心,於是我們在交往兩個月後,我們閃婚了。

婚後丈夫的本性越來越暴露無遺,讓我越看越不順眼。他是溫柔體貼的絕緣體,是粗心馬虎的避雷針。我撒嬌討關注時他只會茫然看我一眼,不為所動;家裡地板上有跌落的遙控器,他竟能視而不見地走過。我們總因為生活習慣和思想觀念上的大事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在兒子出生前兩個月,我發現了他的手機相冊裡有個身穿黑底粉紅條紋的Adidas運動胸罩的女人,奶子像是兩顆注滿水的氣球一樣隨時都會爆開,緊致貼身的灰色lululemon瑜伽褲托得屁股像蜜桃般圓潤。他們的聊天對話更是下流淫蕩,他們在健身房的器械前進行心得交流,在健身房的廁所裡進行肉體交流。我指著大肚子平靜地問他,你是不是想要我跳下去,一屍兩命,好讓你們當一對快活鴛鴦?嚇得丈夫發誓今生今世不再和她相見。後來兒子出生,家庭成員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又因為育兒觀念、婆媳問題和丈夫大吵了一架,他被我的唇槍舌劍激得滿臉通紅,青筋暴起的脖子裡像憋了一頓想放卻放不出來的屁,最後他抬手扇了我一耳光,打得我兩眼昏花,過了幾個小時才緩過來。

我本打算熬過這段時間,等兒子長大一些就離開他。即使丈夫如何混蛋,有兒子相陪伴,再怎樣我也能過下去。隨著兒子漸漸長大,我絕望地發現他骨子裡越來越像丈夫。兒子一生氣眼睛瞪得像圓圓的風火輪,揮舞起肉乎乎的雙臂表示抗議時把餐桌錘得咚咚響,若不小心中了一拳,皮膚上要淤青好幾天。他要的東西你若不給,他能用使不盡的力氣大吼大叫一整天,直到聲音讓你頭昏耳鳴,等到你提醒他他的玩具其實在自己腳邊,他才像完全不記得剛剛的怒氣一樣把玩著他最愛的樂高積木,不一會卻丟掉了。雖然有時他也會在我心灰意冷時過來可憐巴巴地叫著“媽媽媽媽你怎麼啦”,可我也只能用一臉慘淡的笑容來回應他。

我當初是怎麼天真地覺得自己嘲弄了命運呢?不過是一場笑話。


(四)

即使兒子的存在總是讓我痛苦地想起丈夫,我也始終下不了決心完全拋棄他遠走高飛。他曾是我肚子裡的一塊肉,是我的小心肝,是我十個月辛辛苦苦的成果。後來偶然間有一個外調其他高中的機會,薪酬又有提升,只是離家較遠必須住校,一兩個禮拜才回家一趟。這樣的機會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讓我能名正言順地逃離這個令我窒息的家,又可以不用背上拋家棄子的駡名。我把兒子丟給婆婆,開啟了我和家庭若即若離藕斷絲連的新生活。

和何文勝的關係已經持續幾個月的時間了。他的成績就像他的語調一樣平緩穩定,並沒有因為我們的關係受到影響。何文勝是個聰明的孩子,天生好像有看穿偽裝的洞察力,學校裡的知識他學得很快,床上的功夫亦然。他細膩溫柔卻絕非怯懦膽小,更重要的是在床上時像一頭勇敢果斷的小狼狗。我希望等到他長成獨當一面的成熟白狼,就和他度過餘生。

小長假要來了。這天學校提前半天讓全校師生放假回家,很多人午飯都沒吃就離開學校。等到下午五六點,學校裡已經稀稀疏疏沒什麼人影,只剩籃球場上還有幾個貪玩的男孩在寂寞的黃昏中打著籃球,球聲廖寥。等吃過晚飯回到教師宿舍樓,樓前大門已經不像平日般敞開,門衛上完鎖也回家了。門衛幾天前遇見我時感歎我工作勤奮,因為據他所知,這棟宿舍樓裡今晚只剩我一個人留守。他拍馬屁般開導我說:“劉老師,大道理我講不出來,但說句難聽點的話,工作上的事情做到死也是做不完的。放假了也要輕鬆一下嘛,要注意一下身體健康,也別忘了多陪一陪家人。"我接過備用的大門鑰匙點點頭:“放心吧我隔天就回去,兒子等著我帶他去遊樂場呢。”我用備用鑰匙開門後抬頭一看,所有房間都像黑乎乎的巧克力方格,只剩樓道裡的燈光在不安分的蟲鳴聲裡靜靜地亮著。我學著門衛的樣子緩緩地在每一層巡視,確認所有人都已經離開。

像幾天前約定好的一樣我把何文勝放入宿舍大門,上樓時我們都默默無言,可我分明感覺到他也和我一樣有種說不出的曖昧興奮。這早已不是我們第一次頂風作案,可現在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最安全的地方做著最危險的事情,似乎尋找刺激的行為可以無拘無束、毫無邊界。進房門前我就感覺下體已經濕潤,剛關上房門我便發了浪,奪了他嘴便欲求不滿地濕吻起來。我們像在打架一樣爭著幫對方脫衣服,躺在床上互相愛撫著磨蹭著享受著對方的肉體。

何文勝把躺在床上的我拉到床尾,我雙腿懸空失去支撐,屁股稍有不慎就要摔下床。床高與他的身高形成完美的比例,他把我壓在身下大施拳腳,腰部用力輕鬆自如。他寬闊的肩膀就像一座高聳的雪山,性愛的熱烈仿佛吹起換季的熱空氣,讓冰山融雪。我看到汗珠彙集到他的胸膛,順著肚臍一路流淌進陰毛的叢林裡,曖昧地把樹林黏成一團一團。伴隨著時而緩慢深沉時而短促激烈的撞擊,我的陰毛也被他的陰毛打濕,變得原始般亂糟糟。我想像著高山流水穿過密林順著粗壯的古樹流淌進我的神秘洞穴裡,滋養著洞裡的泉水,形成一條流水潺潺的小溪。溪水流出洞口,浸濕了我屁股底下名為床單的鋪滿圓潤鵝卵石的河床。淋漓的汗水化成一陣雨落下,被茂密叢林包圍的洞穴河谷像是吹起一陣咸咸的海風。我細聲喘著氣,何文勝像看透了我的想法,又像提醒、又像暗示慫恿地說:“今晚整棟樓都是我們的。”

至今為止和他的每一場性愛,我從未縱情呻吟,以免事情暴露。我曾經住過各式各樣的旅館,聽過各式各樣的叫床聲。有的女人聲如殺豬,令人忍俊不禁興致全無;有的女人哭哭啼啼,像個嬌氣的大小姐一樣厭惡地說不要不要;有的女人像留聲機在重複唱著同一段好聽標準的旋律,只是標準得單調、標準得重複、標準得無趣,讓人不禁懷疑男伴也是建築工地上一台標準的打樁機,只會按電腦設定的標準參數,用標準的力氣打著精准無誤的深度。如此這般叫床,實在完全是錯誤的示範。我讓飽含水聲的啪啪響當作我的伴奏,時而細膩婉轉,時而低沉淺吟,像琴弓快速地在琴弦間飛舞,變換著情感和節奏。而我的拿手好戲,就在男人緩慢一次次深插到底時,身體仿佛力竭般叫出揉弦時的動人顫音。每一次丈夫在聽到我的絕技時都不能不放下斯文的偽裝,轉而像火山爆發般急不可耐地快速抽插,當然那幾根愚鈍的木頭前任們除外。何文勝如果是琴弓,我就是那幾條琴弦。

但我的如意算盤卻被何文勝卑鄙的偷襲打亂。這個小混蛋竟然俯下身來,淫蕩地舔著我濕漉漉甚至有點臭烘烘的腋下。我成了那個自己鄙視的大小姐,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不行不行。何文勝喘著粗氣,牢牢地固定住我的手臂,不知羞恥地說:“我來幫你舔乾淨!”

我腦子裡幾根緊繃的琴弦一瞬間斷了,陰道裡一股強烈的快感襲來,讓我痙攣不已。抽搐的餘波蔓延到我肉感誘人的小腹,進入我搖晃的奶子,讓我脊柱控制不住地向上弓起。我的乳頭碰到了他的胸膛,我不禁盡情扭動,磨蹭得舒舒服服。我歇斯底里地呻吟,叫得最淫蕩的女人也要羞紅了臉,叫得最無欲的男人也要擼雞巴。“何文勝你這只小狼狗,你這只小狼狗,啊…啊…”我不斷重複著這句單調的話,直到何文勝越插越快越粗暴,越來越忍不住射精的衝動發出哼哼啊啊的呻吟聲,直到最後一次撞擊讓我力氣全無,我才重重地把後背落在床上,長久地、不住地喘著粗氣。

第二天早上我本該啟程回家,可我和何文勝都覺得意猶未盡,像有蟲子鑽得心裡腦子裡癢癢的。我打電話給婆婆說臨時有事要晚一些再回去,拜託她再照顧一下兒子。兒子又哭又鬧大發脾氣,等到我許諾明天一定帶他去玩,而且今天會再另外買他最愛的樂高玩具補償他,他才撅著小嘴不情不願、將信將疑地警告我不許再食言。我和何文勝決定到別處尋找刺激,便訂了市區裡一家情侶旅館的鐘點房,任由欲望如脫韁的野馬一樣縱情狂奔。我們盡情呻吟叫床,盡情抽插得啪啪響,想向全世界宣佈我們濃烈的性欲和愛情。我聽到隔壁房間女孩稚嫩的叫床聲和隱約的打樁聲,忽然意識到自己早已不算年輕了。我大汗淋漓精疲力盡,腦子裡卻像無風的海面上輕輕搖盪著平靜的波浪,那麼靜謐,那麼清新,那麼遼闊。忽然間我似乎和這個世界和解了,和我自己和解了。

(五)

我們一直折騰到黃昏,結束的時候才發現饑腸轆轆。我們挑了一家餐廳,吃飽後我到商場裡的玩具店裡兌現承諾。何文勝進樂高玩具店的時候好像來到了天堂,每一件積木玩具他都如數家珍,興奮得像個孩子。或許他本來就是一個孩子,只是我太久沒有記起來了。何文勝著迷般盯著琳琅滿目的盒裝玩具,幸福地說:

“我媽以前也很愛給我買樂高,我和她一起拼過好多世界有名的建築,汽車、飛機、輪船、甚至外太空的飛船我都玩過,哈利波特系列我幾乎都買全了。可我爸覺得那是小孩子玩的東西,整天提醒我要當一個成熟的男子漢,不該玩物喪志。”

我很少看見何文勝笑得這麼開心、這麼純粹,有那麼一瞬間我也想買一盒積木送給他,但他最後那句話讓我打消了這個想法,我不想讓他們父子本來就降到冰點的關係雪上加霜。接下來幾天我不知為何多次想起這個場景,總有那麼點如鯁在喉般不自在,思來想去卻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個月後某個普通的晴天,天空藍得格外透明純淨,天上一絲雲彩都沒有。校長讓我去他辦公室談一談。我推開兩扇沉重的校長室大門,寬闊的實木辦公桌右邊一個金色錐形檯子上,像我兩年前剛來學校報到的時候一樣,插著兩支旗子,一支校旗一支國旗。校長站在桌子後面的窗臺前,抬頭看著窗外的萬里晴空,轉頭道:

“劉老師來了啊,請坐請坐。”

我在桌子前的一張皮墊椅子上坐下,隨口說了句:

“今天天好藍啊。”

校長點點頭表示贊同:

“對啊,難得藍得一絲雜質都沒有,乾乾淨淨,一年也沒有幾天。我們做人做事也應該這樣,你說是嗎,劉老師?”

我沒想到這也能提煉出人生感悟,但又想到如果這樣胡說八道的人生哲理都扯不出來,大概是當不了校長的,便忍不住咧嘴一笑,說:

“當然當然,為人師表更應該這樣。”

校長也笑一笑:“說到為人師表,我一直覺得你的書教得很好。那兩個成績原本吊車尾的班自從你接手,成績已經提升到年級的中上游水準了。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心理暗暗高興,預感自己的努力終於要得到回報,升職加薪的機會要到了。我努力不讓自己喜形於色,謙虛地說:

“其實不外乎關心瞭解學生,因材施教。學生本來就聰明,我不過是抛磚引玉、順其自然而已。”

校長滿意地點頭道:

"說得好,關心學生確實很重要,這也是我今天專門找你的原因。有人跟我說,你似乎太關心學生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沒等我開口,校長頓一頓接著說:

"劉老師,我就直說了吧,你跟何文勝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我心臟撲通跳個不停,像一個接受油門指令後開足馬力的引擎。怎麼可能?我們每次都那麼小心翼翼,反復排查了各種可能暴露的情況,完全不留下一絲蛛絲馬跡。冷靜下來,深呼吸,冷靜下來,說不定校長只是在說補習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處分而已。我假裝鎮定地坦白說:

"校長,我承認錯誤,接受處罰。我不該私下幫何文勝補習的。我保證把錢退給他,下不為例。"

校長的目光靜靜地從黑框眼鏡背後凝視著我,看得我心虛不已,滲出一身冷汗。他慢慢地說:

“不,你我都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有人舉報你和何文勝在宿舍裡發生了不倫的關係,而且錄影證據確鑿。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前段時間放連假前的晚上。”

我仿佛聽到一聲晴天霹靂,失去了平日裡的淡定,身體好像僵硬得動彈不得,能言善道的嘴巴變得嘶啞遲鈍。我印象中門衛曾和我說過,這棟樓齡比我年紀還大的宿舍樓,因為電線線路老舊且幾乎沒有發生過失竊的案件,所以並沒有裝監控攝像頭。這也是他偶爾會來例行公事巡樓的原因。何文勝被人跟蹤被人拍到了嗎?難道是那幾個被我罵過的小混蛋設法報復嗎?還是我看漏了某個有人的房間?我百思不得其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條死魚一樣沉默地躺在砧板上任由鋒利的刀鋒隨意處置。校長無不惋惜地說道:

“但我心裡還是相當賞識你的專業能力的,只是可惜了,恐怕這間學校不敢留你了。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再找一間學校教書,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我希望有天你能回想起當教師的初衷。”

我從校長室裡出來的時候感覺雙腿發軟,像丟了半條魂。那天剩下的時間裡是怎麼度過的我完全記不起來。從此藍得發白的晴空成了我人生的噩夢。

我原以為這件事會在學校裡引起軒然大波,讓我身敗名裂。可我又錯了,不管是我即將離開學校還是何文勝即將轉學的消息傳開,都沒有人把這兩個事實聯繫起來。這場意外就像一個姿態完美的跳水運動員縱身一躍落入泳池,沒有濺起一朵水花,可能只有極少數幾個人才知道水面下的泡泡。我不禁感慨為了保住學校的名聲,校長肯定盡全力保守住了這個秘密,為我們編造了另一套說法。那個晴天以後,何文勝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我不敢相信他會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命裡。我們之前的故事,就像跳水運動員入水前的幾個轉體翻騰,那麼精彩,卻又那麼快。只是運動員最後也會從水面下探出頭來,可能掩面而泣或興奮期待,而你呢,我的小狼狗,你從水裡出來又是什麼表情,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就這樣獨自走開?你以為是你做錯了事情連累了我嗎?你以為這樣離開,一切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一樣重新開始嗎?你以為沒有了你,我的名聲就可以永遠清白,從此不用擔驚受怕嗎?不,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你也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我,你自私地丟下我,才是真的犯錯。

離開學校的日子還是到了,這天天色暗淡,細雨霏霏。我拖著行李箱停在宿舍走廊,敲了敲嫻姐房門想跟她道別,想跟大難不死的小貓咪道別。嫻姐有些神傷,眼神裡充滿不舍。她努力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好像要離開的那個人不是我而是她:“祝你順順利利,在新學校步步高升,我相信你可以的。”我感謝她的祝福。我蹲下身子,不舍地摸摸小貓咪的頭。小貓在我的身邊繞來繞去,用毛絨絨的尾巴輕掃著我的小腿,接著躺下來露出白白的肚子,用後背磨蹭著地面,時左時右地扭動著身體。動物也是有靈性的,可能它明白發生了什麼,想和我玩最後一次。

我終於還是離開了嫻姐的房間。

小貓咪躍上窗臺喵喵地叫著,似乎在和我道別。當我走到樓梯位置往回看著窗戶,對他們最後一次招手時,越過嫻姐的頭頂,我分明看到了房間裡衣櫃上一個攝像頭正透過窗簾間的縫隙對準著我,而以前它並不在那個位置上。它像一隻純黑色的眼睛,越變越大,直到遮天蔽日,完全吞沒了周圍的環境。似乎有紅色的亮光從巨大的黑眼睛裡逐漸成形,最後凝聚成一個血紅色的瞳孔,它四處滾動搜索了一圈後,便把血淋淋的光線固定在我身上,無聲無息地凝視著我。我感覺自己被這道紅色的光線穿透,五臟六腑都變得透明,全身仿佛毫無保留地被這道光線投射在一張膠片上。我想起嫻姐那不容玷污的道德感,那近乎苛刻的師德標準,越來越確信這個想法。她終於還是堅守她的理想了,不用再在矛盾裡掙扎,她肯定松了一口氣,我不怪她。或許我與學生上床這件事,最後終於完全突破了她的底線,讓她再也說服不了自己繼續包庇我這個朋友。她不是在背後對我下毒手的無恥之徒,無情的命運之神才是,嫻姐不過是一具相信自己有自由意志的扯線木偶而已。我想像著嫻姐拿起這張膠片,在紅色昏暗的顯影室裡,往相片倒進顯影液,於是我的形象就牢牢地被囚禁在這張相片裡面,任人欣賞。我跟何文勝縱情狂歡的聲音,以及一起進出必經的樓梯口的畫面,默默地化為一串“0"與“1"的字元流淌進雲端硬碟裡,成為不容狡辯的呈堂證供。

後來我換了一間學校教書,果然如校長所說,輕輕鬆松。我也終於和丈夫離了婚。夏天裡的這個秘密,深深地埋在我心裡,我再沒和別人提起過。新學校離家不遠,我說服自己每天回家照顧兒子,盡一個母親的責任,不想讓這個世界的另一個孩子承受傷害。我偶爾也會帶兒子去當初的那家樂高店,兒子手舞足蹈,徑直奔向印有超級馬里奧的盒子。我腦海裡浮現出何文勝那溫柔平靜的臉龐,想像著他接過我藏在背後的新出的積木,開心得像個孩子。只是我再也沒在樂高店裡見到他。我瘋狂地迷戀上芭蕾舞表演,追逐著每一場演出,盼望著某天能再次與他相遇,而他笑顏如昨,對我說:“我終於長大了,你還在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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