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言咪语（20）

影子越来越近。是白玉和一个人，这人身形瘦削，穿着灰色笔挺的长大衣，不合时宜地戴了个不保温的薄礼帽，如果不是出现在这个寺庙前，我一定以为他是哪个城市里的大学教授。礼帽压得很低，但我往上仰望，仍然看清了他的面孔，是那次带我们来脸板得像扑克牌一样的司机。

白玉看清了站在寺庙前的人形后，跟老僧人一样震惊，她停住脚步，瞪着眼不敢相信地瞅了半天。还是泽儿咬着牙发难了，“没想到吧？是我。” 人看不懂猫儿脸上的表情，总是以自己的想法来猜测。作为猫，本来解读猫的表情应该不成问题。但这次我也遇到了难题。

我看着白玉脸上那变幻莫测的神情，惊讶？难过？疑问？甚至欣喜？就像短短的时间，天空中千朵云彩飞速飘过，还紧紧地翻滚着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辨认每一朵的形状色彩。甚至白玉还失去了往日那种贵妇般的优雅身形，似乎站不稳一样地踉跄了一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好啊! 我心里想，先不管什么原因，敌方气势上就输了一步。我还没来得及喜悦完，就感到身边的这个刚才还坚决的瘦小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惊讶地一扭头，发现泽儿那弯弯的永远带着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含着闪闪的光芒，随后，这一滴滴光芒滑过透明般圆润的面颊，滚到雪地上，一会儿就砸出一片浅浅的小小洼形地。这姑娘笑得快，也哭得快，真是女人心，难以捉摸。

这搀着奇妙紧张气氛的对立格局持续了好几分钟，一片尴尬的沉默。还是远远观战的刀疤吼了一声，“白玉，黑熊是不是你引到我家的？”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似乎让呆滞的白玉清醒了过来。她转过头，也很坦诚的回答：“是啊。”。

接着，她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神态“你的修行可以完美地跟这个猫体结合，那时候我正需要助手呢。找了半天，还是你最合适····” 还没等她说完，刀疤大吼着扑了上去，白玉冷冷地一笑，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刀疤在离她一尺的地方就被弹开了，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跌到了地上。我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泽儿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洛，不错啊？跟猫灵结合，连灵防罩也练成了。但这对我没用，你应该很清楚吧？” 白玉似乎没听到她的问题，而是柔和地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接替吉祥师父的？你出家了？”

认识白玉这么久，她的语调永远是高高在上，即使是关心人，也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态度，透着一股贵族般的优越感，我从来没听过她用这种包含着真挚和温暖的关心的口气对谁说过话，当即奇怪地看她一眼。她的眼睛紧盯在泽儿身上，贪婪地看着，好像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泽儿哈哈地笑了，又恢复了那种轻松，无拘无束的姿态，“出家不出家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只不多头发剃掉了，大冬天的有点冷，需要戴帽子。来年再留起来就行了。是的，我是来接替吉祥师父的。你杀了师父，杀了神龙····哼，这种事情， 我怎么会不来呢？你离开村子以后，我还一心想早点来见你。后来你与猫灵结合，并传信给我，再也不想见。我理解你的心情。原来以为就这样，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如果真的就是这样过下去，反而好了。我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相见。不管是谁，做出这种事情，我的责任就是宰了他！”

听着她的话，白玉眼睛里变得越来越忧伤，她终于把眼睛别开，望向旁边顶着层层白雪的松树群，像是对泽儿说，又像是喃喃自语道：“是，我也以为永远不会再见了。接替师父需要出家人，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来这里去出家。···这不重要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看到我这个样子···”

泽儿一声清脆的怒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随后像春节放爆竹一样噼里啪啦，速度又急又快地说：“你是人是猫，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你不了解我吗？居然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只不过是一张皮而已。让我失望的是你变得这么贪心不足，为了取得龙丹，连师父和神龙都敢下手。开始我听到这个消息都不敢相信。你修行走火入魔，失了人身，不想见我，我顺了你的意思。想不到你不但外形从人变到畜生，心也从人变到了畜生，甚至畜生都不如！”

听到这种谩骂，白玉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自嘲地微微一笑：“泽儿，你这么欣赏人？那看看我身边的这个人形，这是我找的合适的人形容器，我本来是想摆脱这个猫的身体，进入人形。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见到你，有个人形起码我有点信心。你是会嘲笑我，但随你吧，这可能是我剩下的最后一点虚荣心。

你知道我找这个人花了多大力气吗？我们生活的村子，是即使在藏区都少见的一片净土。现今，不用说人，即使是灵猫和其他灵性动物，想要进行融合都十分困难。人的各种复杂念头，贪婪欲望，扭曲心态，已经完全违背了自然，我们虽然一直以来都选择灵性强而且单一，比较容易融合的猫类，但我为了恢复人形仍努力寻找。

这个人原来是医院里的植物人，神识和灵性早已消失，但即使这样，仍花了我近十年的修行功力进行清理打扫。最后，仍然失败，好在他目前可以活动，并任我调遣，如同僵尸。我不死心。得到龙丹，唤醒古灵，就能让我恢复人形，而且，能力会变得更强，相当于我多少辈子的修行，我甚至可以去想为父母报仇的事情。泽儿，你难道不能帮我吗？你愿意看到我永远这样？·····”

泽儿的回答则是蓦然从手握的袋子里抽出一把不短不长的利剑，右手握剑，左手持了一个金刚杵，扔掉袋子，一登地，几乎是腾空而起，劈头就朝白猫头上砍去。速度太快，白玉头刚转过来，来不及反应。

这时，旁边的那个穿灰大衣的教授样子的人动了，从怀里抽出什么东西来一挡。剑闪着寒光，劈在这东西上，”铛”一声脆响，泽儿倏地一转身，换了目标，剑锋一偏，直刺向那个灰衣人的胸口，同时金刚杵向那个刚才挡剑的东西硬砸下去。

也许是金刚杵力量太大，灰衣人手上的东西给震得丢到地上，但他拼命往后方一跳，剑只劈在了他左臂，剑非常尖锐，就像劈豆腐一样，轻轻巧巧地把他的一半左臂连着手一起砍了下来，落在雪上，发出“噗”的一声，同时，殷红的血喷在雪上，触目惊心。

没有半分的犹豫，看到保护着白玉的灰衣人退后了，泽儿立即一个箭步就冲到白玉身前，挥起还带着鲜血的细长的利剑，一个斜劈，想把猫头给斩下来。白玉身子灵巧地向下一压，躲了过去，想扑向泽儿，但突然身子僵住了，她大惊，泽儿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右手腕一转，细剑随即在空中划了个小弧，在阳光下从剑身闪出耀眼的光芒。一声都没有，白玉的头就掉到了地上，滚了几圈，把柔软的白雪压出一片带血色的印记。

一切的发生就在十几秒之间，等我回过神来，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白猫的头在斜倒在雪地里，旁边是她的尸身。加上灰衣人的半个手臂，大片的，小片的，点点滴滴的红色刺痛了我的眼。一边的灰衣人仿佛被施了定魂术，在旁边像一个雕塑似的一动也不动。

泽儿收回剑，秀气的脸上几乎变得像雪一样白，但眉间显着不同于她的年龄的坚定、老练和冷酷，她简单地对老僧人解释：“我一大早把老山鬼的头骨埋在了门口这里，施以咒语，以封住洛的行动。我有莲师金刚杵，她的灵防罩对我不管用。龙，你不用担心自己的龙丹被抢走了。师父，我也给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