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看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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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不矮,不瘦不胖,一副路人樣。

六題練習|神經質、機械、獵物、花吐症、火車站、魔法


  他盯著天空,夜幕上是數之不盡的星星。

  他望著那擁有無數可能的繁河,等待著有這麼一天會得到回應;想著想著,就躺在那巨大電波望遠鏡上的圓弧表面,閉上雙眼,想像著自己正在無邊無際的宇宙漂流遨遊著。

  他曾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一度登上世界首富的排行榜,對這世界大部分的人來說,他就象徵著所謂的金字塔頂端。而對他來說,人類只不過是一種愚昧又無知的生物,終日迷茫又狹隘的沉醉於毫無意義及價值的事物;相對的在其他人眼裡,他則是一個孤僻、神經質又難以理解的人,所有人對於他的過去和現在幾乎一無所知。

  某天他突然就這樣消失了,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裡。除了企業裡的少數親信,鮮少人知道,他正在一個偏遠的海島國家,買下了一座小島,蓋起了大大小小的天文望遠。

  雖然少數幾個幫他採買物資的親信知道他就在這個小島上,卻無法得知他為了什麼一個人獨居於此,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從事什麼研究有什麼目的,僅僅知道研究和量子密碼學有關。

  而他本人則是過著每天盯著大型3D投影螢幕,觀察著自己不斷朝宇宙遠方發射出的量子謎語電波訊息,確認是否會得到根本不確定存不存在的外星智慧生物回饋。這樣的生活從十幾年前他消失開始,就一直持續到了現在,和外界的接觸都是由中控的量子人工智慧主機控制著大量的仿真機械人處理著,至此再也沒有人見過他本人。


  此刻,十數年未曾被出現的他,正坐在螢幕前的椅子上打著盹,投影螢幕上代表量子訊息、不斷旋轉著的多方形模型,突然間快速的用量子電腦難以承受的速度,在一瞬間形成了一個莫比烏斯帶的符號;螢幕提示著他所設計的宇宙謎題在不到一毫秒的時間裡被揭開了,並不停發出提示音。

  他等待了一輩子的回音,如今總算有了結果,而他卻還坐在椅子上發出如雷貫耳的打呼聲,一時之間有著相當強烈的對比。一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貓型半機械生物竄到他的腳邊,有一下沒有一下的蹭了蹭,試圖喚醒他。

  椅子上的男人在貓和提示音的雙重騷擾下,悠悠的睜開眼睛,本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的他,神智裡還沒完全清醒的想著。這世界怎麼可能真的會有外星智慧生物呢?一定是假的吧。

  「做夢嗎……這個夢從小時候到現在也做了幾十年有了吧?」他看著螢幕半睡半醒的呢喃著,不太願意直接清醒過來。如果這真的是個清醒夢之類的,那希望永遠不要醒來吧。

  但提示音沒有停止的打算,量子主機也自動調整了他的椅子,將打著盹的他立了起來;被強迫清醒後,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手在椅子上摸了摸。他戴上特殊的眼鏡,面前便出現了一個特別的模擬鍵盤,上面至少有五百多個按鈕,以方便他輸入大量的資訊。

  隔著眼鏡看到的莫比烏斯帶被局部放大到他眼前,裡面都是以兆為單位在運行的符號,涵蓋了所有人類從有文明以來的一切資訊;在被解開之前,這些資訊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亂碼,而現在這些資訊被重新組合完並送回地球、他的量子電腦裡,就表示在太陽系以外的某個地方有誰接收到他帶著所有人類秘密的謎語,解開之後送了回來。

  對於自己等待了一輩子的回應,他沒有如同一般人引發激動的情緒起伏,沒有任何興奮、歡愉或被驕傲沖昏了頭,他小心翼翼的控制著量子電腦檢查著一共將近六兆多筆的資訊組。在解讀的過程中,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時間對他來說早已不太具有任何意義,只是他這副皮囊所標著的有效期限。

  量子電腦一邊處理資訊時,也一邊評估著他身體的狀況,為他注入各種化合物,維持著他因為長時間沒有睡眠而不停飆高的血壓。「找到你了。」他原本僵硬的表情在說著話時,總算慢慢出現變化,一副似笑非笑的奇異表情。

  那筆資訊是不存在他原本謎題裡的,並被藏在一般人的思維死角裡,如果不是他一一排除所有他自己寫下的資訊,他可能永遠不會發現這一段被壓縮過的另一道謎題。

  在他還沒打開那道外星來的謎題之前,量子電腦就用微量的電流將他電暈過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剛從床上醒來,就立刻彈起了身回到了量子電腦前,看著正在被處理的外星謎題進度。

  「下不為例,不然我就重新編寫你。」他小聲的對著螢幕說著。這個從宇宙另一端來的謎題是屬於他的。

  那道謎題就像魔法一樣神秘,從他得到回應一直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年,光解壓縮資料、還原成原本模樣就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資訊量比他發射出的謎題還要多了至少一萬倍,單就壓縮資訊的技術對已站在現今地球科技頂端的他來說,就已經是一種無法理解的魔法。

  而近一年來他不斷的吸收著新的資訊,基本上裡面的問題只有一個,便是關於如何破解光線在量子態下所呈現的波粒二象性,並如何可以控制光的型態,其他的則是一個運用希格斯粒子衰變原型來建立暗物質力場空間的模型。「切割光,並建立黑洞是吧?如果真的能行,那我豈不是成神了。」他癡癡的笑了笑,因為關於力場的建立他早已完成,模擬出一個標定了特定座標的微型黑洞。

  離成神,他只差一步之遙。

  當他成功將一道光束切割並分離出兩個光子時,所製造出的電磁波震盪差點讓整個地球上絕大部分科技物品癱瘓,還製造出了不小的災難。但那些風波對他來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他無視所有騷動,全神貫注的將切割出的光子放進微型黑洞裡。

  他放進的光子從微型黑洞穿越到了十幾萬光年外的另一個黑洞裡,在光子從另一個黑洞的時間線穿出時,剛好落進一個紅矮星衰變所形成的重力場,順著曲線的方向射向了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幾乎沒有任何時間差,存放著被切割出的另一個光子的光子顯示器當即出現了聲音。「看來你解開了光子糾纏的問題了,當初在接到你送來的電磁波訊息,我還特地回想了一下有些久遠的基礎古典星際密碼學呢。」

  聽著顯示器傳出的聲音,他愣了一下,看著對方的模樣藉著顯示器漸漸組合起來,那像是來自未來的靈魂,讓他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在漫長且深入的交談之後,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愛情的他,突然發現自己戀愛了。他從未想像過男女之情那種事情,而地球上也沒有任何一個生物能讓他有此感覺,然而如今他卻像是被情感所捕獲的獵物,變成另一個自己從未想過的模樣,他無法抗拒她給他的任何感覺。

  看著對方的臉龐,他像觸電一般,有些亂了思緒;她、還是祂?無論是聲線還是面容,亦或那超前的學識,都讓他深深被其折服。

  他深感自己像是一隻可悲又骯髒的微小生物。在她所透露出來的宇宙樣貌面前,他簡直無知到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種浪費宇宙空間的罪過。「……所以我算是隸屬於一種等離子生物底下,協助他們中轉資源,我的星球就有點像你們地球所謂的貨運火車站……」曾接收過他送出的關於地球所有資訊的她,盡量用男人能聽得懂的方式比喻著。

  那天,他們徹夜暢談了許久,從宇宙的形成,一直到各個維度空間的趣談。見廣多聞、到處幫主人收集運送資源的她,讓他覺得自己就像個鄉巴佬一樣,無知、愚昧又粗俗。

  深感自卑的他,聽著獨自待在一個星球上孤單的她嘮叨著,很難插上一言一語,只有偶爾會不小心問了一些令她發笑的問題,反被她耐心的教導他所無法理解的事情。

  「天啊,好晚了!明天還要忙,還是等我明天睡醒再跟你說?」在顯示器另一端的她打著哈欠,露出一副愛睏的模樣,讓他的心跳漏跳了好幾拍,差一點量子電腦又要逼他吃藥控制血壓了。

  「好,那我們明天見。」他開始有點後悔,為什麼第一次見面自己打扮那麼隨便。

  隔天當他穿著最正式的服裝,並修掉他一臉的長鬍,露出他俊俏又成熟的臉龐,將自己披亂的長髮修剪後紮起俐落的馬尾。有著混血臉龐和深邃眼眸的他,即使已經五十幾歲,放到全世界的審美觀中仍是美男子一枚;然而看著鏡子,他還是覺得自慚形穢,連手裡握著的花束都讓他覺得自己很愚蠢。

  誰會在乎他?還有那束可笑的花。

  果不其然,坐在光子顯示器前的他,只能恍然的看著沒有訊號的螢幕,一天又過了一天,失去了她的所有音訊。「我只不過是一個可笑、無知的低級文明生物對吧?」他失落的對著螢幕自言自語著。

  兩個月過去了,臉頰削瘦的他又恢復了鬍渣拉滓的模樣,他依舊還是每天都帶著一束花坐到螢幕前,等待著她的出現,等待著奇蹟再次發生的那一刻。地上散落著無數枯萎的花,量子電腦很識相的並沒有清掉,讓自己的主人保留著一切都是存在過的證據。

  他只想再聽見一次她的聲音,看見她絕無僅有的美麗面容。如同患上了花吐症一般,單相思將他折磨成不成人形,簡直快被無處可傾訴的情感逼瘋。這地球已經沒有人能理解他了。

  然而春去秋來,時間流逝的讓他越來越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見過她,是否真的有得到過回應,還是一切都是自己獨居太久出現的妄想。

  他感到絕望,沒有回應的光子顯示器像是在嘲笑著他,愛情從來都不應該屬於他,不屬於像蟑螂一樣卑賤的他。

  「妳能聽見嗎?我真的好想妳。」他已經失去過去他原本的驕傲,現在的他和世界的俗人無異。他不再在乎那些所謂的真理,或是關於宇宙盡頭的答案,對他來說,只有她才是他生命裡唯一的解答。

  看著自己手裡的花束,一年過去了。他都不清楚這些花是摘來的,還是在他心裡發芽,用思念澆灌,從他口裡長出的。他開始覺得自己應該結束一切了,當他開始分不清花是不是從他嘴裡吐出來時,他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了,或許這一切真的都只是自己妄想所衍生出的幻覺。

  就在他準備切掉可笑的光子顯示器連結時,螢幕開始慢慢組合成她的模樣,她正一副剛睡醒的模樣,螢幕裡的面容惺忪的說著。「嗨,我睡醒了!」

  就這樣睡了一年?看著日思夜想的她出現,他原本的智商才又突然上線。的確,或許在她的星球時間和地球的速度並不同,他開始對自己的患得患失感到愚蠢。「嗯……我在睡覺的時候,你是不是有留很多言?」對方揉了揉眼睛,像是在看著其他地方。

  「不是、不是,別看啊!」他慌亂的阻止著對方看到自己的糗態,太丟臉了,根本是個誤會啊!

  但對方沒有理會,經過兩秒的時間,他一年來想見對方的想法和哀嚎都被她看完了;在經過一段可怕的沉默後,她才又主動開口問道。「所以你想見我嗎?我是說真實的見面。」

  對方拋出的問題讓他突然之間完全無法思考。「見面?妳、和我?」十萬兆的資訊量都沒有讓他的腦袋如此當機過,此時的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應答。

  「對啊,你所在的銀河系和我今天要去的地方順路,我等等會經過,你要見面嗎?」

  不,我可以見妳嗎?這是可以被允許的嗎?我可以觸碰妳嗎?可以吻妳嗎?擁抱妳?跟隨妳遠走整個宇宙?一瞬間無數的癡漢問題閃過他的腦袋。「好、好啊……」言語匱乏的他只能簡單的應答著,原本滿腦的思念消散得無影無蹤。

  「那你在地球等我,我打扮一下。」她突然在螢幕前消失了一下,又馬上惡作劇似的出現,並俏皮的吐了吐舌頭。「這次不可以再想太多了噢,我等等馬上就到!」

  「我可以見到她了?」從那一天起,他覺得連在走路時都像是會飄起來似的。他開始準備起很多東西,如果她的星球上沒有氧氣怎麼辦,是不是該做一副矽基生物軀體呢?還是準備大量的物資,讓自己可以在她的星球上生活到生命的盡頭?或是請求等離子生命把自己的型態改變,讓壽命變成無限、與整個宇宙壽命同長,然後和她長相廝守?

  在他拋售自己絕大部分的資產換取最大量的物資過沒多久,各國政府的天文台開始偵測到有一股針對太陽系直射而來的伽瑪射線,正在用極快的速度接近中。

  正當全世界都因為突如其來的宇宙輻射陷入了世界毀滅的恐懼時,只有他很清楚是她要來了。

  她要來見自己了。

  各國在近一個月內建立了大量太空梭,做著能做的最後的掙扎,而其他無法脫離地球的人們開始了暴動混亂,而他正坐在椅子上,期待的倒數著。

  就在那天,本來朝地球直射的伽瑪射線卻在靠近太陽系時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時間全世界嘩然,有人感謝著神,而有些人則後悔著自己以為要世界末日而做出的蠢事。只有他,站在天文望遠鏡下,看著正在降落並開始解除隱形狀態的巨大船艦。

  在船艦穩穩落在地面上後,他才看清楚整個船艦幾乎有五個足球場那麼大。內心滿是期待的他,也開始夾雜了這一點莫名的恐懼,害怕對方會在真的見到他後,會因為某些原因失望而遺棄他。

  內心揣著忐忑的他,將花緊握在身後,等著她的出現。

  船艦的巨大艙門緩緩的打開,大約二十公尺高門內走出了一個人影。「嗨,我盡量趕來了!」對方的聲音像是直接打在他的腦海上,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可是眼前看到的畫面,卻讓他頓時腿軟的倒在了腳下的草地上。

  她在走出艙門時,差點撞到了艙門的頂端,看著比自己大了將近十倍大小身型的她,他的手緊張得幾乎要把花塞進土裡。

  「你怎麼了?為什麼看起來好像很害怕?」她低頭看著地面上如同獵物一樣瑟瑟發抖的他,不解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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