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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很認真地生活,比任何人都要認真地掙扎求存—Be Water, My Friend

李小龍曾經講過:「Be Water, my friend」—有人亦以此視作為香港精神,能屈能伸,柔中帶剛,不向困難屈服。

長久以來,在我眼中的香港,包括我自己,除了說真的適應力很強,逆來順受,倒看不出甚麼剛。2014年的佔中以後更是變得死氣沉沉,九子全部入罪,讓人洩氣萬分,完全提不起勁來。現實教會我們似乎作為一條軟皮蛇更為輕鬆—看,李家超局長做得多麼稱職。

不過就在6月9日,我發現其實大家都明白,就算是Water,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自由流動的水,與在偌大的容器中裝載的死水,也是有區別。更重要的是,要一直流動的水去裝死,還是有點難度,畢竟由奢入斂真不是人幹的事,亦不合乎常理。

所以,又在當日,我驟現發現香港人在溫和的水面下,有顆不平靜的心,充滿壓抑地吶喊著。

在炮台山幾經艱辛出發沒多久,置身於烈日當空下的一位母親,一手托著小孩,一手則拿著毛巾伸進孩子的T裇裏為他擦背,她柔弱的臂彎傳達著堅定的力量;孩子的爸爸則在她倆後面,推著嬰兒車緊緊追隨著,孩子他爸的臉頰曬得通紅,汗水豆大地沿著臉頰流下,直直地凝視著二人,體現了信念。而孩子則在二人的守護下,俯伏在媽媽的肩膊上,惺松地揉著眼睛,親身經歷著有可能決定他未來生活要怎麼過的重要一役。

再走前幾步,人群堵塞在維園對出時,一位爸爸後背揹著兩歲多的兒子,前臂又抱著一歲未夠的嬰孩,雙手像是對待易碎品似的輕輕托著嬰孩柔軟的頸骨;妻子在一旁手持電風扇對著丈夫及嬰孩,盼緩解二人因酷熱而感覺的不適,而在旁的遊行人士亦悄悄地為後背的孩子撥涼。做著這一切的他們向著同一個方向,毫不遲疑地前進。

大概這才是真正Be Water的真諦,我們習慣忍耐沉默、更習慣委身於現實,可能有時顯得懦弱,但依然有不可退讓及需要守護的人和事

然後,我身側一位微微鴕著身軀的銀髮婆婆,小心翼翼地從自己的腰包帶出手帕擦拭汗水,微喘著向前走,獨自一人沒有一絲退縮。

接著,在長長的遊行隊伍中緩緩蠕動,我們終於花費了兩個小時途經中央圖書館時,又有另一位穿著條紋襯衣、頭髮疏落的伯伯獨自走在前面,汗珠在髮絲之間清晰可見,前胸掛著背包,雙手牢牢地舉起林鄭下台及反送中的雙面彩色海報,讓所有人都清楚看得到他的控訴。

老一輩的香港人顯示了鐵錚錚的風骨,有人話不少遊行人士受網絡的渲染而來,但建制多年利益掛帥的宣傳,為長者度身訂造的蛇齋餅也沒有拉攏到這一班前來遊行的老友記。反而,這班老友記即使無人相伴,仍然毅然走入遊行隊列,拼著老邁的身驅走著年青人也未必吃得消的馬拉松式遊行。

大概獅子山精神其實從未熄滅,雖然我們疲於追逐生活,但我們還是有要信守的未來。

沿著銅鑼灣各黨派站台的聚集處前進時,我看見一位母親左手拎起朱凱迪新西團隊的大型旗幟,右手捉緊著五六歲孩子的小手。已察知周圍凝重氣氛的孩子既戰戰兢兢又好奇地四處張望,媽媽鎮定的大手沉靜地安撫著孩子,我想此刻的片段勢必從此定格在孩子的記憶裏,埋下一另一顆堅定不屈的種子。

走至金鐘時,一群遊行人士敲著自制的環保樂器,沒有停竭地敲擊著鼓聲,嘶喊著加油;一對父女伴在右側走著,將女兒揹坐在肩膊上的爸爸,拉著她的小手一起隨著鼓聲有力地拍掌,仿佛要讓女兒也可親自為自己的前途放手一搏,小手拉大手地將意志一下一下地傳承下去。

而最讓我內心撼動的一幕,在行經灣仔至金鐘時,一對夫婦坐在遊行道上巴士站的長凳,嬰兒車擺放在側,妻子胸前舖著圍巾,搖籃式地餵哺著嬰兒;丈夫相守在旁,與途經的遊行人士輕輕對視,又關切地回望妻兒,舒緩妻子被一浪又一浪陌生人行注目禮時的尷尬。我想這是愛,亦是責任。雖然懷裏的嬰兒懵然不知發生甚麼事,但他很幸運,因為他的父母正在竭盡所能地為其守護著一片自由的天空。

大概信念也不是一下子茁莊起來,而是隨著見證及傳承一代接一代地延續壯大,所以為著下一代以及再下一代,我們也要盡可能地為他們堅守所有可能性成長的空間。

水既平靜,亦是流動的。過去多年來,我們抱持美好的祈盼,以和平的方式默默地抗爭,固然締造了許多彌足珍貴的畫面;不過,既然政府以及背後的巨獸漠視這一切,我們也是時候改變策略,將水底下的憤怒及能量洶湧地爆發出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說,過去香港人溫潤的一面讓政府更肆無忌憚地恣意略奪我們的權利;香港人亦只有展現奮勇不懼的氣魄,才有可能喝止威權的蠶食。

相比赤紅大陸,生長在香港的人固然是溫室小花,但這溫室也不是容易啃的一片地。所以說,香港人請不要低估自己,想想颱風山竹翌日一窩窩的香港人準時上班的墟冚場面,你可以說是奴性重,但同一時間,我們很認真地生活比任何人都要認真地掙扎求存

正因為認真生活,所以政府馬虎敷衍的對待、低級的愚民說辭,警察不問緣由的粗暴對待都令我們難以忍受,更遑論接受這張牙舞爪、要侵食我們人權自由的逃犯條例修訂。所以,大家不妨以自己能力所及的方式,凝聚力量,再走多一步,升多一級,與政府鬥人數、鬥耐力、鬥熱血、鬥新意,同鬥堅持。Be Water, my friend,讓我們在香港每個角落翻起浪花,匯聚成巨浪。

後記:記於6月10日,過了2日後,6月12日大概成為了我們香港不能磨滅的傷痛,但我們並不絕望,因著大家的勇氣,讓我們在抗爭的路上聚集更多的同路人。經此一役後,我更相信"You may say I am a dreamer but I'm not the only 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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