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學期｜隧道

隧道的意思就是雖然漫長黑暗嚇人，但最終還是重見天日。

想到Turtles All the Way Down小說中的地下隧道。看小說時腦中都會有畫面，而不同讀者會看到不同的景象，多麼神奇。情節已經記不太清。他們擔心隧道盡頭有屍體，好像是。廢棄的隧道被用作攝影展的場地，我對那段故事的印象是螢光紫，漆黑的地道中用條狀的紫紅螢光燈映照圖片，人臉全都紅幽幽的，因為很暗所以可以大膽說出心事。

課業還好。這學期做了關於冥想對短期記憶之影響的研究。欸就還好，因為一直都對用科學方法研究冥想/正念有點「力氣使錯地方了吧」的感覺。現代人的知識必須科學研究過了才算數，但關於意識、自由意志，還有太多問題科學根本束手無策。而且我的理解，佛教讓大家練習冥想，根本就不是為了給你緩解焦慮、增強記憶力、改善身心健康等等一系列科學家發現了的好處。總覺得是一種很膚淺的借用。徵集研究對象時一個朋友直接跟我說，不行，冥想是我很私人的事情，這份修行才不要和任何研究員分享。好喜歡她。我很愛這種能爽快拒絕人的性格。

另外兩篇作業寫得更不愉快。一篇關於covid期間的仇恨犯罪。我先閱讀報導，讀著讀著要被人類的荒謬氣死過去。先是中國人在全世界被喊打，亞裔長相者在歐美各個國家都被攻擊，然後中國有城市開始公開歧視黑人，非洲國家再都說是白人的錯，美國人說病毒是中國製造的生物武器，伊斯蘭革命衛隊說病毒是美國製造的生物武器⋯⋯全世界到處都一個樣。其實道理很簡單，面對可怕的瘟疫，普通人的焦慮和恐慌無處發洩，變成憤怒，去發洩在弱勢群體上，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總能找到比自己弱、無法反擊的替罪羊，與此同時政治家利用大家的恐懼來散播陰謀論，媒體利用大家的憤怒來增加點擊率。還要讀移工在疫情期間遭受的排擠，醫護人員一邊被輿論稱為天使一邊被房東趕出家門⋯⋯寫完真的心情好差。因為對狀況改善並不樂觀，數不清的案例反映的是人性中難以避免的部分。看多了負面新聞真的會覺得我們人類好糟糕。

另一篇是分析恐怖組織如何利用社交網絡來宣傳恐怖理念，募集成員，恐嚇百姓。在收集材料階段也不得不看了很多極端的可怕的內容。很噁心。快要瞎掉。那麼多仇恨、詆毀、攻擊、虐待，每分每秒都真實發生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那是我沒事才不會靠近的地方。Isis當然是主角。通過這篇作業我也終於系統了解了巴以衝突、猶太歷史、伊斯蘭聖戰到底怎麼回事。只能說我此刻在和平的地方生活，很幸運。

這學期還做了助教，協助製作講義，主持討論活動，以及在線回覆學生的提問。得到很積極的反饋，受寵若驚。我的默認設置通常是「對不起我一定做得不夠好」，然後任何鼓勵的話都嚇我一跳。從這件事我也學到，不要吝惜自己的讚揚，看到別人什麼做得好，就大方告訴他們，因為簡單一句鼓勵可能有很大的力量。同學說，「你很耐心溫柔，循循善誘，主持討論感覺很舒服，這樣一定很適合做臨床心理師的工作。」我整個T_T。

我無數次質疑自己選擇的路，但在隧道中已經走了一半的話，好像不可以回頭。寫到這裡又想到黑澤明的「夢」，隧道那則夢也夠嚇人。「夢」這部電影好催眠，我使勁掐自己才把它看完，沒在中途睡著。最喜歡的夢是第一則，狐狸娶親。那個媽媽很可怕欸。我也想去森林看太陽雨。又怕又一定要去，好奇心戰勝一切。

偷看了狐狸，被找上門，所以必須前往彩虹盡頭——這大概是我目前對於學業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