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潔平
張潔平

希望探索媒介的各種可能,也希望做個一輩子的記者。Matters站長。

Newsroom與讀者之間、記者與受訪者之間的親密關係

  • Beryl: #論內容付費時代,如何做一個理性的消費者 – 23:05
  • Beryl: 在付費模式下,感覺讓會員有一個正確的期待其實蠻必要的。如果過分強調用戶因為付費就可以增加「主人翁感」,或者強調「我們」要一起成長之類的,很容易讓會員有過高的期待吧,也或者更多的表露出「贊助」的意願時。這是現在好多媒體在付費時愛用到的話語。– 22:58

看到這兩條留言,簡直希望抱住Beryl大腿。上哪裡去找這麼好的消費者!(摔)

這裏開啟了我另一個思路,從這裏切入,也許可以更逼近我們今天說到的「公共性」這個古典價值。

我很喜歡里爾克寫愛情的一句話,他寫在給青年詩人的十封信中間的:Two solitudes protect and border and greet each other. (兩個寂寞相愛護,相區分,相敬重。)這是我心目中最好的愛情。或者,不要用「愛情」來狹窄了它所定義的更廣闊的親密關係。

最健康的親密關係不外如是。兩者之間應該有相互尊敬、相互為對方開拓更大世界的可能。

記者和受訪者,編輯台與浮出水面的讀者,對我來說,理想中,應該有這樣的「親密關係」。

剛開始做記者時,我花了不少時間來摸索面對受訪者時的心態。這是個很奇妙的職業,可以讓你一步跨越所有界線,走到一個陌生人面前,命令他交出自己的故事,和心底最深刻、甚至傷痛的隱秘。對一個記者來說,最大的誤會就是,他願意這麼做,是因為你。當然不是,他這麼做,是因為你是媒體的代表,而什麼是媒體,媒體在這一刻就是「公眾」。除去娛樂等類型的報道不談,一個受訪人願意開口,是因為他希望對公眾交代,而一個記者應該去追問,也是同樣的理由。這是新聞業的古典信仰:公共利益。採訪行為是功利的。但是理應功於公利,而非私利。只有這樣,記者與受訪者才可能是平等的,兩者同樣為了公共利益付出committment,信任與交託,建基於此。

關於這一點,我最喜歡現在旅居北京的台灣紀錄片導演張釗維的一段話:

//被拍攝者因爲對導演的信任,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給鏡頭,而躲在鏡頭背後的導演,有多大能耐、多大勇氣可以承接這麼沉重又深刻的交付?當作品完成的一剎那,這樣的沉重與深刻,就解脫了嗎?……在拍攝中,我跟拍攝對象之間,有現實的拉扯,但也彼此摸索着一個超越這現實拉扯之上的共同想象。這個共同想象,或是基於對社會或文化發展的某種理念,或是對於生命態度的某種理解;如果沒有這些共同想象,那麼在拍攝過程中,彼此無法敞開,拍攝完成後,就會斷卻牽掛,各自回到生活常軌,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

這篇文叫《紀錄片的山谷》 ,釗維用山谷來比喻這種自己與拍攝對象的「共同想象」,放在新聞領域,這也就是「公共性」。

同樣的,聯結編輯台與讀者的最健康的關係,也應該是這樣超越個人好惡的價值。付費是一個行為,但這個行為理應超越商品購買這件事本身,而更像是一種投票,除了為資訊本身付費之外,也為資訊背後的具有公共性的價值理念買單。不然就會如同@Isaac所說,背離了最初做這件事的初衷。若能共同構建出這樣的「山谷」(張釗維的比喻),編輯與讀者在其中的交流,就是抹去了私人好惡、個人恩怨的,而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逼近事實,理性辯論,求同存異,等等。也才能讓這關係,更加健康、長久、相互促進。

這樣具有超越性的親密關係,是我想象「開放編輯部」——某種意義上的公共場域的基礎。也是Matters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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