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过程民主？

我扫读了一下发布会新闻稿，绝大部份内容是强调党的光辉成就和经验，突出习近平的核心地位这些老调重弹。比较有意思的，是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江金权的一段讲话：

“我国全过程人民民主是一个完整的制度链条，包括选举民主、协商民主、社会民主、基层民主、公民民主等民主政治的全部要素，涵盖了民主选举、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等民主过程的一切领域，不仅有完整的制度程序，而且有完整的参与实践，实现了过程民主和成果民主、程序民主和实质民主、直接民主和间接民主、人民民主和国家意志相统一，是全链条、全方位、全覆盖的民主，是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社会主义民主，以多样、畅通、有序的民主渠道，有效保证了全体人民依法通过各种途径和形式管理国家事务、管理经济和文化事业、管理社会事务。

中国人民有着高度的政治制度自信，根本原因就在于我国全过程人民民主是民主含量高、民主成色足、深受中国人民欢迎的民主，这才是真正的人民民主！”

感觉江主任是要炫耀一下，习近平前不久提出的“全过程民主”，是他写的稿。主任的文笔的确不错，拼凑一堆专业术语和模棱两可的修辞，却能行文流畅，比政治课本强多了。只是全过程都在说“民主”这个词，却避谈如何实现的民主，透着的是对民主的不自信吧。

江主任也谈及一些民主政治的要素，像选举、监督和人民的政治参与。我就按照这些要素，补充一些我个人了解的细节吧。

先说选举制度，中国实行的是间接选举。间接选举并没有什么问题，英国首相也是间接选举的。因为直接选举产生的代表，以社会精英为主，他们更理性、有长远目光，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民粹和暴民政治。但多了一重代表，对民意的表达毕竟是一种削弱，所以就要掌握好一个度。而中国的代表层级之多，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公民直选的是乡镇、县和市辖区的基层人大代表，然后基层代表再选地级市的，地级市选省，最后省才能选全国人大。就像玩传声筒游戏，公民的意志传达了好几手以后，到后面可能已面目全非了。

另外，基层选举的开放性、公平性也值得商酌。参选基层代表有两个途径：一，由政党、人民团体推荐；二，由十名以上选民联名推荐。第一种比较容易，我爸也曾选上过，不过他并没有参选的意愿。按照他的说法，这是单位分配的政治任务，决议党委都定好了，他只是去举举手。第二种就比较复杂，找到十个选民联名推荐以后，还要经过“选民小组”的讨论协商，通过以后才有候选人资格（感觉像香港现行的候选人资格审查委员会）。而且，2010年修订的《选举法》还严格限制了这类候选人的人数。取得候选人资格以后，要想和选民见面和宣传也不容易。须由当地选举委员会统一组织，其他途径，像在马路上发宣传单张等，都是被禁止的。所以，若一个联名推荐的候选人最后当选，他除了要感谢选民，是不是更应感谢党、感谢政府给了他顺利参选的机会？

接着说一下监督。宪法里写，全国人大和各级人大，对人民负责，受人民监督；而人大选举行政部门和审判等机关，并行使监督权。这个监督链条，逻辑上是通的。但宪法的第一条，又明确规定了国家制度的本质特征是共产党领导，领导后面没有宾语，但在语境下应该是整个政府，当然也包括人大。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人大有两个“上级”，到底应该听人民的还是党的呢？宪法上含混，那实际操作上就只能看谁的拳头大了。一边是站在传声筒远端一盘散沙的民众，另一边是组织严密还紧握“枪杆子”的共产党，结果很显然：党中央和各级党委掌控了人大，从而对各个政府部门进行人事任免、监管。而党本身并不受人民的监督。

一个比较浅显的例子，就是普遍存在的上访现象。要是人民可以监督人大，而人大又能监督各个政府部门，有问题为什么不找当地的人大代表解决，而要千辛万苦地越级上访呢？只因党委在同一级政府机构里，根本没有被监督的机制。要是问题牵扯到党委，唯一的途径就是向上反映，企望通过一级压一级的官僚体制来监督了。中国的官媒，有时也把省委书记称为“封疆大吏”，不能不说是一种坦率的表达！

最后要说的是政治参与。公民参政议政，其合法的途径主要是参选人大代表，向人大代表提意见。如前所述，独立参选这条路困难重重，而且人大上面还有党委压着，即使有代表想为民达意，所能发挥的作用也有限。至于组织集会游行示威，89年天安门事件以后，政府出台了相应的法律，对集会游行的内容、场所进行了严格限制，还需相关部门批准。简单地说，就是只要政府不喜欢的，你就甭想游行了。剩下的，可能就是一些政策法规的公开意见征集和所谓的民调了。只是这些微弱的声音，又能获得决策者多少重视呢？

在美国，一个法案可能会在国会两院之间反复辩论和修改，耗时良久才能通过，国内媒体常嘲笑之为决策的低效。人大全体会议一年才开一周左右，就能通过非常多的法令，而且基本都是高票通过，这种效率反映的，其实正是政治参与度的低下。很多政策缺乏广泛民意支持，中央和地方之间、各阶层之间的利益也没有很好地平衡，所以后面推行起来往往阻力重重，故有“政令不出中南海”一说。

无论是习近平的“全过程民主”，还是江主任的“全过程人民民主”，我看到的只有党全过程为人民做了主。党妈辛苦了，你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