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bra非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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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太阳的渔夫续篇

昆德拉的书《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写一个渔夫在海边晒太阳,一位绅士走过来对他说:“天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去捕鱼呢?”渔夫说:“先生,捕鱼干什么呢?”“捕鱼你就能挣很多钱啊!”渔夫说:“挣钱又为了做什么呢?”“挣钱你就可以买一艘更大的船。”“先生,买大船又做什么呢?”“这样你就可以打更多的鱼,挣更多的钱!”“那又能怎么样呢?”“这样你就可以像我这样,在海边晒太阳。”渔夫说:“先生,我现在正在这样做呢。”

渔夫的生活看似很美好,吃多少鱼就打多少鱼,偶尔打多了就卖掉,换些其他用品或服务,大部分时间都属于自己,可以闲适地晒太阳。这其实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商品交换非常有限,生活也比较粗糙,很多需求得不到满足。像很多人吃不上鱼,因为渔夫打的太少了。

渔夫鱼吃得多,人也聪明,慢慢摸索出更高效的捕鱼办法,虽然还是经常晒太阳,但鱼获还是多了,能拿出去卖掉。其中,写书的阿文和耕地的阿牛就因此吃上了鱼,他们的工作效率也提高了,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他们觉得鱼是好东西,但是渔夫卖的鱼还是太少,于是他们就利用闲暇时间,自己去打鱼。慢慢地,他们发现鱼是个紧俏货,现在的主业还比不上打鱼呢,于是就弃文、弃耕从渔了。这样,市场上流通的鱼就多起来,交易也繁荣了,是为资本主义的萌芽。

阿文和阿牛没有像渔夫那么爱晒太阳,他们更爱事业,于是像绅士说的那样,投入更多的时间,赚更多的钱,买更大的船,最后成立了船队。但渐渐地鱼的需求开始饱和,阿文和阿牛的竞争也激烈起来,他们通过规模化生产来降低成本,打起了价格战。可怜的渔夫发现他的鱼卖不上价了,而且鱼也越来越难打,因为都被船队起早贪黑地打没了。为了生活,最后他只好到阿文的船队里打工,钱似乎还多了些,但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晒太阳了。

随着渔业兴旺发达,渔夫家附近形成了一个村落,大家给它取名花村。花村旁边还有一个更大的村叫酥村,那里也发展渔业,并且流行一套“共渔主义”。

花村的有志青年阿毛,到酥村学习了共渔主义,回来跟渔夫和他的工友们说:“你们钱没有多赚,但是晒太阳的时间少了,其实是被阿文和阿牛压榨去了,而他们则不劳而获。起来革命吧,实现共渔主义,就可以拥有以前的生活!”渔夫一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就跟着阿毛去搞革命,把阿文和阿牛抓起来批斗,把船队都收归村有。之后,渔夫还是在船队里工作,不过船队变成三天打鱼,两天晒太阳的了,反正都是按村长定的计划来打鱼和分鱼嘛。说到村长,带领革命的阿毛成了首任花村村长。

渔村界里有两个行业翘楚:玫村和樱村。他们不搞共渔主义,而且常常说花村的共渔肯定搞不下去。阿毛村长可受不了这气,决心要让花村的渔业“赶樱超玫”,显示共渔的优越性。可是革命前才答应了渔夫让他多晒太阳的,也没过多久,不能就开始像阿文和阿牛那样逼他干活啊!这样吧,把种田的、织布的、伐木的等等都拉来船队干活,人多力量大!

花村的鱼产量的确上来了,不过很多鱼卖不出去,都坏掉扔掉了。另外,渔夫发现大米越来越少,衣服也买不到,船坏了也没有木材来修等等,感觉生活质量倒退了很多。大家开始怀念起阿文和阿牛的模式了。酥村也有同样的问题,而且越闹越大,村长被拉下了马,共渔也取消了。

花村村委眼看情况不对,立刻召开大会,推举了新的村长阿邓。阿邓也搞共渔,不过他提倡复合模式:村民们可以自己经营船队,但是打鱼的水域还是村有资源,私人船队打鱼得租用水域。这样船队干活的积极性提高了,不需要那么多人啦;村委也可以通过租用权约束船队,而收到的租金则继续按计划分配,保证了干部们的鱼供。花村的局面真的稳住了,阿邓自豪地称之为有花村特色的共渔主义。

村有船队私有化时,阿邓的亲戚阿国以低价收购了几乎整个船队。对于渔夫来说,则像是又回到了阿文和阿牛时代,只是换了阿国做老板,吃穿用度都有,就是没有时间晒太阳。这时渔夫想到了绅士的话,看来要自由晒太阳,还是得自己搞船队。但是,申请水域租用权要靠关系,他和阿邓又不熟,根本就拿不到。不过办法总比问题多,渔夫想到在自家后院挖个塘养鱼,看来这么多年的鱼也没白吃。

与此同时,玫村开始产业升级,重心从简单的打鱼,变成了生产鱼油、鱼子酱。可是,玫村的人也发现打鱼太多会破坏生态,制定了休渔期。那么,生产鱼油和鱼子酱所需要的鱼就不足了。这时,玫村和花村的关系改善了,交通也发达了,而且花村人多,打鱼成本低,玫村就开始从花村大量地进口鱼。这给花村的渔业带来了机遇,船队和渔夫的鱼塘都挣了大钱,生活也变好了。村委的广播站则大肆宣传,这都是阿毛阿邓的丰功伟绩,共渔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集中体现。

当然,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也有暗涌。玫村感觉花村村委管得太多,经常在进出口上搞些小动作,玫村的人去花村开个鱼油加工厂也受到各种限制,还得担心加工技术被盗用。玫村把这些都归咎于共渔主义,因此努力推动花村放弃共渔。而花村也发现打鱼过多会破坏生态,再这样下去,很快就无鱼可打了。有危机感的同时,又看到玫村的鱼油和鱼子酱,卖得比鱼贵很多,的确是个好买卖,于是也开始搞产业升级,就面临着与玫村的直接竞争。再加上对玫村“反共渔”的戒心,花玫合作一直存在着隐忧。

说到花村的产业升级,阿国因为长期垄断水域租用权,习惯了躺赚,对研究生产鱼油、鱼子酱这种伤脑筋,又难立竿见影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另一方面,村委内部对休渔期和产业升级也有不少阻力,毕竟这直接影响到了水域租金以及干部的鱼供。但渔夫就不一样,只要能实现自由晒太阳的事情,都值得干,于是埋头研究出了鱼罐头、腊鱼干的新技术,结果大受欢迎,也让渔夫的影响力超过了阿国。

这时候,花村的一场传染病,在村与村之间传播开来,大家人人自危,纷纷关闭村界。对于花村和玫村,因为交通的阻断,水面下的暗涌也加速上升,很快就撕破了脸。此时的花村村长是阿刁,为阿毛的死忠粉,总觉得阿邓那一套违背了共渔初心。他并不担心玫村的抵制,认为只要把船队再次收归村有,就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产业升级自然不在话下,通过内循环以及和几个穷村的一带一路,更可实现花村民族的伟大复兴,玫村就等着“花升玫降”吧。

为实现此目标,阿刁还组织了一批村勇,把村委和阿国船队里反对他的人,通通以反腐败的名义抓了起来。然后,他又盯上了渔夫的鱼塘和鱼罐头、腊鱼干作坊。因为渔夫绕过了水域租用权,不受村委的影响自己做大做强,已对村委的绝对领导地位构成威胁。没过多久,渔夫被村委的反垄断调查约谈,然后是村勇的进驻整顿,村委广播站也开始发布各种他的黑材料。

这天,渔夫又来到了海边晒太阳,但他心里没有一丝安逸。辛苦创立的事业眼看保不住了,不定哪天自己还会被像阿文和阿牛那样批斗,晒太阳的日子恐怕不多啦。哎,早该听绅士的话,要想自由自在地晒太阳,本应努力创业,但相信了阿毛去搞革命,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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