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折櫻少將—日本古典文學

玉輪明如白晝，深夜離開心存些許不忍，卻也不宜折返。悠悠而行，周圍人家尚無動靜。月光如水，眼前櫻花若春霞般漸迷人眼，較先前人家分明有意趣，遂不能行，駐足詠歌一首：

這櫻花讓我無法前行，不禁越走越近

念及此處曾有舊相識，逡巡間，破敗牆垣內走出一身影，身著白衣，聽得咳聲，於是急忙藏身，所幸院落荒涼，未被發現。待白衣人折返時呼之，

「昔時居於此者，今尚在邪？可與傳話，欲求見山人？」

「昔人已往，現居於彼處。」

於是苦笑道，「可悲可哀，可是已遁世了罷...這下倒也省了麻煩。」

正此時，主屋的門輕輕打開。少將稍遣隨行人，自己掩於院里芒草叢中。

聽得一聲「少納言君啊，天可亮了？快出來看看呀。」

現出一女童，芳齡韶華，容貌清麗，衣著古舊，卻含光澤，似蘇芳色。烏髮發梢襯於外衣之上，明艷動人。行至月明處，收起摺扇，信口詠歌：

想將這明月與花...（一起讓那人看到）

一邊走向花叢，少將雖欲馬上現身，但稍待些時，聽得一年長者聲，「為何隨從還未起身？辯君啊，原來在此，快些來。」

看這樣子似乎要去社寺參拜，而此女童則留守家中。

「好生無趣！讓我一同前去，我待在別處，並不去社寺里參拜可好？」

「凈說瞎話！」

...

正你來我往時，五、六人已準備妥當，乘車時亦貴族排場，中有一人，似家主。披衣姿態可愛，言語清雅脫俗。今夜只是得見其姿就已心滿意足，不覺中天已大亮，少將於是回家不談。

日高時起，給昨夜女子寫道，「昨夜深夜離開只因你芳心不悅，請思量我內心的煎熬。」將其書於青色紙上，系之柳枝，並附歌一首，

相較兩人無緣時，今朝你的冷淡更教我思緒紛亂，如同風中凌亂的柳枝一般

不久便收到了回信：

原本你的心就如遊絲一般，恰巧繫於我身，本以為你真心來訪時，卻又心系別處了罷

正反覆回味時，源中將與兵衛佐來訪。

「昨夜身在何處？大內開宴，四處尋你不見。」

「這可真奇怪，昨夜並未離開半步。」

中將見院中櫻花灼灼，滿地花瓣紛紛，詠道：

著實看不厭啊，賞落花時總是...

兵衛佐接道：

恨不能以此身代替花瓣凋落

少將聽後嘆道，「如此豈不徒然？」又詠：

欲留落櫻於枝頭，除卻你，又與誰人看？

少將與二人談笑時，心中卻一直縈繞昨夜那間破舊宅院。

夕時，少將前往父君府上。晚霞絢爛，落英繽紛，捲簾而觀，神采奕奕，可謂羞花。調琵琶為黃鐘調，悠然彈之，其姿絕世美人竟愧不能及。集精於此道之人，和調遊樂。

父君府上有一侍從，見此景感嘆，「天下哪有女子能不為之心動，近衛附近的宮門（陽明門）處，亦有一女子善於此道，看似頗有故事之人。」

誰知這話竟教少將聽去，

「在哪兒，可是個櫻花繁茂的破落宅子，你如何知曉？快說與我來！」

「我也是經人牽線才知曉那處。」

「我也曾見那宅子，你細細講來。」

原來這侍從與那晚所見女童早有殷勤，

「那宅子的主人乃故源中納言之女，容姿清秀，其叔父大將欲送入宮中與皇上結親。」

「那可要在這之前，替我謀劃一番。」

「雖說如此，但如何是好...」

只因那女童善言辭，後日傍晚，侍從即道出原委。聽罷，女童嘆息，「大將平素嚴格，與人密通尺素，祖母這關更是難過...」大將也還不斷催促進宮之事。

侍從再三拜託，女童也因年少缺乏思慮，只好應承下來。「若有好時機，則馬上傳信與你。」

因恐敗露，平日少將送來的信也不曾交與主人。

某日侍從參上，稟於少將「先日所言之事，今宵可成。」少將大喜，待夜深出行，侍從並不隨行。女童早已等候在外，將少將引入宅內。火光亦已移至遠處。昏暗中，見身形嬌小者卧於主屋之中，遂抱入車內，急驅而行。是者迷惘，疾呼，「何處也！何人也！」竟是祖母自中將乳母處聽得少將之計，心中焦急，卧於主屋。原本身形小巧，老後剃度皈依，夜晚頭寒，以外衣蓋頭而眠，故少將誤認。

待少將至邸，車中只聽得沙啞老聲「啊呀，何人也？」

其後如何，讀者盡知矣。

譯後記：

這是一篇選自日本古典故事集【堤中納言物語】的故事，【堤中納言物語】是一冊集合了年代作者均不同的故事集，大致成立於一千年前，內容不落俗套，可算是日本古典文學中的珠玉，因此特意嘗試翻譯。畢竟是古典文學，所以我想嘗試盡量遣詞造句古雅一些，但同時自己漢語水平也有限，只能達到這樣的地步。

古典文學和現代人的想法還是有不同的地方，很多中間的鋪墊敘述都會省略掉，而在翻譯時我也力求按照原文，所以可能會有脫節感。

註解

篇章名：有版本作折櫻少將，有作中將。

君：日本古時對貴人的尊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