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爸是幹部的那些日子

小時候的事情我沒有記得很清楚，依稀記得我小學一年級和六年級時候家裏的一些事情，中學后我就離開家住在學校了。

我小時候我爸是幹部的那些日子，有些事情一直旋轉在我的記憶中，在某一刻像被按下了開關按鈕一遍又一遍回放，時間會模糊記憶，但不會模糊文字，就讓我以文字的形式記述下來小時候的那些時光，留住那份珍貴吧。

記得那天是回學校領考試試卷，一學期結束檢驗成績的時候到了，當時還下著雪。那次考試語文98分，數學92分，高興壞了，爸媽獎勵了我很多好吃的零食，但那天爸媽卻把我們都関在家裏不許出門。

九五年那時候我爸是村裏負責計劃生育的幹部，當時我還小不知道這個工作具體是做什麽的，只知道那段時間我們家有很多好吃的。那時候家裏條件并不是很好，屋子裏的地面是裸露的紅磚沒有水泥，下大雨的時候屋頂有時會漏水，而且是跟爺爺奶奶同住在一個院子，但那時候我並沒有感覺到這給我的生活帶來什麽困擾，也不知道什麽是窮，只知道每天吃得好睡得好。

被關在家裏不許出門那天是頭一次發生，我猜是爸媽不想見什麽人吧，總之都是大人們之間的事，他們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解釋是怎麽回事。白天幾乎見不到我爸，只有到了晚上晚飯的時候才能看到他，他每天好像都很忙。有好幾次我們剛吃過晚飯就有人來敲門，有那麽一次我跟過去看，其中一個大人一隻手拿著一筐滿滿的鷄蛋另一隻手拿著一個箱子，我認得那個箱子，那是我吃過的一種麵包的箱子，我覺得那是一箱麵包。不知道大人們在談什麽，每次都談了很晚，我知道只要家裏一有人來我就會有很多好吃的零食和吃不完的鷄蛋，那時候的快樂很簡單，就是我每天都有汽水喝，那款汽水叫健力寶，那時候班上的同學很多都沒喝過，我記得我經常偷偷帶家裏的零食拿去學校分給同學。

後來我們搬家了，搬到了新建的樓房，感覺生活卻沒以前那麽快樂了。

搬新家后我有了個弟弟。那時候的印象是好幾天沒見到我媽，再見到我媽時她抱著一個小孩子，從此那個小孩子分走了我很多的零食和玩具，因爲他我挨了不少駡，那個小孩子就是我弟弟。

到了小學六年級吧，我開始明白了一些事。我爸依然在村裏當幹部，已經不負責計劃生育那些事情了，但感覺他每天更忙，總有做不完的事情。

有一次我爸拿了一堆文件，讓我幫他抄寫，照著上面的樣板抄一遍，好像是關於戶口普查的内容，我爸專門負責整理手寫部分。從那后，我幫我爸做了不少類似的事情，我爸的那些同事我都認得并且很熟悉。

在我爸的諸多文件中，我看到了一個關於修橋的項目。那是我們村跟另一個村連接的一座橋，不算很長但有很多年頭了，要重新修建應該要不少錢。文件上沒有細説，我跟我爸聊起這件事，從他口中隱約瞭解到，目前上面還在申請，預算大概七八百萬，但實際上好像只需一百萬左右。我問他剩下的錢呢？他説沒有剩下的錢，讓我不要問那麽多更不要跟人亂説。差那麽多怎麽會沒剩下的錢呢？我很疑惑，但沒再問。

我爸工作的辦公室離我家很近，我經常送飯過去給他，偶爾他會讓我幫他填一些内容或者算一算數字。也就是在這些過程中，我瞭解到了很多“不讓説的事”，就像一個黑洞，吸引著我的好奇又令我恐懼。

那天我爸又把我叫去，幫他填一些東西，文件實在太多一個人根本處理不過來。那是關於貧困補貼的内容，部分内容按照樣板全部手抄一邊，數字部分空著最後再填。有多少補貼戶就抄多少份，好像每年的數目都不一樣，所以金額和份數也不同，而且據我所知補貼名額是内定的。填到最後發現很多貧困補貼都是兩百塊，只有個別孤寡老人的補貼是五百塊，那幾個孤寡老人我都認得也清楚他們的生活情況，獨居老人且身體又不好每月只補貼給五百塊真的實在太少了，況且每個月還要買藥吃。更別提每個月只補貼兩百塊的。這點補貼怎麽生活？我當時就問我爸，他嘆氣說沒辦法，上面的政策基層的只能照做，雖然少但比一毛錢都沒有強。我看電視上播的領導幹部又是米又是肉的往貧困戶家裏送感覺人家官員挺照顧老人的，我把疑惑説與他聽。他説咱這也有，一年一次提前找好電視臺來拍，也有可能是重播。我爸發覺自己不小心説出了實情，叮囑我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講。其實我當時沒聼明白他説的“重播”是什麽意思。

再一次是關於農田補貼的事。不管是什麽補貼都需要填很多文件資料，農田補貼的金額讓我感覺很扯了。農田補貼是政府基於鼓勵人民多種地產糧的政策，但也不是每個人種田都有補貼，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就我那個村來講，好像是要當事人申請批准了才有。我覺得很扯的是有的農田補貼一畝地只有兩塊錢，而有的是十幾塊錢，當然我立即問了我爸，我爸給我打了一個比喻。

好比你向銀行借錢，起初你是借一百塊錢，一段過程后最後到你手裏只有十塊錢，這個過程就是銀行要審核你的條件，你想要一百塊但銀行經過審核后只給了你九十或者七十塊，另外你向銀行借款要有委托人，委托人要辦理一層層手續，委托人辦事不是免費的，再加上有時候委托人不只一個的時候，扣掉這些費用，到你手上的就是你能拿到的這麽多。你再分下去就更沒多少了。

當時我似懂非懂，覺得很複雜，直到後來我家發生了一件大事我才明白了這裏面的深坑。利益面前，不僅僅是上面，就連基層幹部都在爲自己挖坑埋土。那是發生在我中學後的事，我跟我媽開始勸我爸辭掉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