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raceChan
HoraceChan

「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淺談歷代《人聲》(The Human Voice)影視改編作品

圖 1、2、3︰《人聲》(The Human Voice,dir: Pedro Almodóvar,2020)

圖 4、5、6︰《人聲》(Una Voce Umana,dir: Roberto Rossellini,1948)

圖 7︰《人聲》(The Human Voice,dir: Ted Kotcheff,1967)

圖 8︰《人聲》(Voce umana,dir: Edoardo Ponti,2014)

圖 9︰《人聲》(The Human Voice,dir: Patrick Kennedy,2018)

一點未成形的觀察和想法。以上各部影視改編,暫都譯名《人聲》吧。

看艾慕杜華《人聲》的時候,難免想起過往不同的版本。初看《人聲》,是數年前在電影節看羅西里尼版——即《愛情兩部曲》(L'Amore)的前半部,對安娜夢茵兒(Anna Magnani)的演繹佩服得五體投地;艾慕杜華的版本,雖有特色,卻始終無法打動我。不過這次為了證實想法,粗粗再看一遍,先不談改編的增刪手術(沒讀過劇目原著),艾慕杜華版與過往版本最不同之處,是主角由始至終都沒躺在床上講過電話。我也不知道為何會留意這點,也許是羅西里尼版大半部戲都在床上談電話,印象深刻,艾慕杜華反其道而行,比較顯眼,再看其他版本,分野就更加明顯,這當然有「科技」的因素︰以往各個版本,不論新舊,用的都是有線電話,艾慕杜華用 AirPods,移動範圍更自由,但這顯然不是決定性的(舊式電話也可整個提起到處走,以往幾個版本都會這樣讓主角在房間裡移動發揮),大抵艾慕杜華欲借蒂達史雲頓(Tilda Swinton)的演繹表現的,就是女性可以腰板挺直,不論是坐著談(圖 1)、站著談(圖 3),心傷著、哭鬧著,都絕不「躺平」只求對方接受自己。艾慕杜華版的主角唯一躺在床上的畫面(圖 2),是她休息起來不與人談的時候,陪伴她的是小狗與藥丸,雖然內心受傷,依然有自癒之法。

更特別使我留意的,是以往的影視版本,大多至少一次出現背朝上的躺床方式(即擷圖中的姿勢),不懂怎樣形容,姑且稱之為「海棠美人臥」、「床褥廣告式」,印象中過往比較多用以展現女性體態,陽剛型男性在銀幕上較少展現(相對而已,不是沒有),我沒有堅實的研究,不肯定有沒有藝術上的源流,隨手翻了翻手頭上的《Eroticism in Western Art》(by Edward Lucie-Smith),沒有發現,不過近年像朴寶劍、盧瀚霆、呂爵安拍的床褥廣告,都有這種臥式,也很舒服好看,關於此點,我未有具體的詮釋方向,暫且拋出磚頭,留待各位討論。沒有這種臥式的,也包括蘇菲亞羅蘭(Sophia Loren)的版本(圖 8),由她的小兒子執導的,她那時已年屆八十,很可能是過往《人聲》影視改編中最老資歷的主演,演來最深情,但也許筋骨已較軟弱,不好要她在床上滾來滾去,側臥著談電話就好;露莎蒙碧姬(Rosamund Pike)主演時未到三十(圖 9),有種冷冷的性感,可惜導演的處理相對上沒前人豐富,沒太多可說的。

說到導演技巧,艾慕杜華的場面調度自然有其特色,例如舞台劇化的佈景和設置(甚至以鏡頭俯瞰整個房間佈景,蒂達史雲頓有時就如片頭設計綠畫面上的各種道具一樣,如同人偶般被觀察),都在告訴觀眾這是一場表演(如圖 3),但相對 planimetric 的畫面(如圖 1),儘管色彩鮮艷多樣、道具繽紛有趣(大家當然不會忘記有幕女主角在整理德格拉斯薛克與昆頓塔倫天奴等名導的影碟),始終欠了點情感。羅西里尼版始終是感情最強烈的,觀眾幾乎就像女主角身邊的閨蜜,貼身地見證著她痛心絞心的過程,導演用盡各種情緒特寫逼近你(圖 4-6),要你直視她的脆弱與堅毅。英格烈褒曼(Ingrid Bergman)主演的版本也有水準,雖然我覺得她的演出不算全段都很成功,但英格烈褒曼就是英格烈褒曼,就是不忍看她心碎。這版本的導演後來最有名的作品是史泰龍的《第一滴血》(First Blood,1982),但其實他拍《人聲》這樣的純文戲也是功力紮實,縱是電視片集,還是極盡變化,懂得運用景深創造視覺空間,如在最近畫面處擺置電話突出的壓迫感和聚焦點(圖 7),就是四十年代的荷里活電影常用的手段,今天的導演反而忘卻了。艾慕杜華志不在此,非不能也,也許對他來說,最重要是終幕的放火,誓要燒掉情愛關係上的、性別陳見上的、改編傳統上的舊套,至於是否精彩,就見仁見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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