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raceChan
HoraceChan

「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貧賤夫妻百事哀,十年婚姻情不再——《愛妻物語》

《愛妻物語》(A Beloved Wife,足立紳導演,2019)

倒霉作家的唯一出路/翻身之道,好像都是寫半自傳故事。我也常常想寫。問題是,「自己的故事」即使寫得真誠,敢揭露一己的醜態和缺點,也不一定就是好作品。可是以倒霉作家為主角的故事,通常結局都是作家成功寫出半自傳脫困過新生(即使沒有寫到得獎、大賣,至少也已重新振作運筆如飛了),如果故事寫得好拍得好,那當然沒有問題,但倘若大半部故事都令觀眾看得尷尬,結局就會變得更加諷刺了。

《愛妻物語》就是這樣的一部電影。足立紳創作甚豐,但即使只算《100 円的愛》(100 Yen Love,2014),也稱得上是好編劇吧,但自己當起導演,似乎尚欠火喉。也未必只是導演技巧的問題,這部《愛妻物語》改編自己的小說《乳房上的蚊子》(2016),不是急就章的作品,應對自己想表達的重心有充份的了解,即使可能製作水平甚低影響發揮,又或被要求必須改得更通俗胡鬧吸引主流觀眾,也不應落入如此尷尬田地。到底足立紳想講個怎樣的故事呢?貧賤夫妻百事哀,丈夫執筆不靈,事業不順,幾無收入,全靠妻子養家育兒,感情受挫磨擦頻生,這不是陌生的主題,無論拍成喜劇或正劇,都有大量生活細節和真實情感可寫,但足立紳似乎只將著眼點放在「夫妻床事不再」之上,男主角一味窩囊,大半部故事都耗費在他的性渴求上,求愛不遂出軌無力,起初還算有趣,一而再再而三就變得無聊,事實上中段他做的事已是有傷風化,足以判刑,但即使以喜劇處理為解釋原諒過去,這樣的男主角已沒有多少值得同情之處。女主角的虎妻慳妹形象,也甚是刻板。兩者加起來,那些笑料,頗有點昔日港產片的味道,但如今「又不是八十年代」了。

影片後半終於開始探討這對夫妻的真正矛盾,嘗試讓兩人「和解」,十年夫妻而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份變了的「愛」到底是甚麼,本難說得清楚,是否能夠繼續「生活」下去,也不只能單單講當初的感情,然而編導落墨的篇幅太少,最後那場又哭又笑,似是無法圓場而硬生解套的方式,觀眾若有共鳴,只能說是觸動了生活經驗,而非來自劇本有多細膩深刻的描述、夫妻之間的感情有真正的升華。足立紳這次只能說是四平八穩,例如夫婦回憶當初共甘共苦圓寫作夢的畫面,就足足重覆用了三遍,又如女主角與友人自述內心想法和感受,就是直接講給觀眾聽的(男主角本來準備偷聽,但他聽不到這一段),換句話說,這對夫妻由始到終都沒有真正好好交流過(最後男主角對妻子的承諾,她也聽不到),當然,有些事,行動比口頭承諾重要(當初男主角一直說「這次」會努力的了,但其實那麼多年來「每次」都沒有做好),但我認為讓兩人有更感性的交流,而不只是一圓床夢,會更有意思。倘若《愛妻物語》不至令人太失望,那就是全仗濱田岳和水川麻美的演技和魅力了。新海誠小女演兩人的女兒,也沒有甚麼令人印象深刻的發揮。夏帆的客串和那位搞笑師奶(大久保佳代子)還搶眼些。

嗯,如果要在《愛妻物語》中尋真愛,其實不在夫妻這一對,而是在全片第一個鏡頭——那是相米慎二的書頁,足立紳自日本電影學校畢業後,就是師從相米慎二。如果相米慎二看到這電影,會說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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