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速的索尼克
音速的索尼克

快慢自如。

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看圖寫作)

他念著阿鳳的名字,從兜裏掏出那張一直珍藏的“大團結”,藉著黑燈瞎火,看著上面的山盟海誓幻想著:三年、五年,他掙夠了錢,衣錦還鄉,和阿鳳一起蓋房、一起白頭。

一。 

那是2000年,全世界都在歡慶新千禧年的來到,阿輝也很高興——他終於謀得一份工作——去深圳某外資大廠——但因爲只有初中學歷,他只能由底層的零件工做起。

有次外國老闆來廠視察,看他工作很努力,拍著他的肩,大聲說著nice guy,聼得旁邊認識兩句英文的工友說,這是稱贊他大有前途。

阿輝著實高興了許久,那天晚上,他躺在宿舍的硬木床上,聽著一箭之遙的、脚散發著臭氣的胖子工友打著呼嚕——伴著這聲音,他念著阿鳳的名字,從兜裏掏出那張一直珍藏的“大團結”,藉著黑燈瞎火,看著上面的山盟海誓幻想著:三年、五年,他掙夠了錢,衣錦還鄉,和阿鳳一起蓋房、一起白頭。

但一年後,阿輝卻在操作機械時不小心受了工傷,他拿著醫生開出的診斷書找到主管,希望討得個説法——但奈何嘴拙,大字不識幾個,被見到有機可乘的主管威逼利誘、連哄帶騙,就賠了零星的一點錢,就當買斷——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離開那個他爲之奮鬥了很久很久、帶著他夢想的地方的。

阿輝一向樂觀,他對自己説,其實也沒什麽——他揣著幾張票子,望著冬季的鹽田的月色,自然而然又小心翼翼地將還剩下三隻手指的手縮回長長的袖管裏。


二。

自世紀末的那場分別後,阿鳳一直在等阿輝回來。

起初還是能收到阿輝木訥但包含情意的信,也偶爾會遇到回鄉的親戚朋友捎個口信報平安——可是再之後的兩三年過去,阿輝卻漸無音訊。

阿鳳心焦,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懂什麽“巴山夜雨漲秋池”,只知道,自己或許應該去深圳找找她的愛人、問問他,爲什麽不再寄來字跡歪歪扭扭的信,難道,他變了?

於是,一個雨夜,她打點好簡單的行裝,踏出村口的土路,坐上進城的土客車,出發了。

大城市到處都是令人眼暈的高樓大廈,阿鳳換了幾次火車、問了幾次路,卻再也見不到熟悉的人——用盡盤纏的她,望著自己皺巴巴的、最後一張的“大團結”,狠了狠心,跑到市場去打工,想著,慢慢找他。


三。

如此這般,又是兩三年過去,又是兩三年的毫無音訊,阿鳳有些心灰意冷了。

這三年來,只上過初中的她,先後做了廠妹、服務員、黃牛都只做了一下下就不幹了。

老家的父母時常捎信來,叫她快點回家,找個合適的人嫁了,“真成了老姑娘了!”,她也時常問自己,留在這個地方,“有個啥子意義”?

她吃了一碗又一碗米粉、走過一條又一條路,卻還是在問這個問題,漸漸地,阿輝的名字她都快要記不起了。


四。

數不清這是第幾年了,總之又是沾著雨露的冰冷冬夜,阿鳳在路上走著,繼續感嘆這人生無常。

突然間,她聞到一陣香味,那味道是如此熟悉,像極了她從小吃到大的、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的臭豆腐——純正的家鄉味道。

還有,跟他一起狼吞虎嚥這滋味、嬉笑怒駡的那些日子。

路邊攤賣臭豆腐的人裹著圍巾,頭也不擡一下,臉看不清楚,可能三十多嵗,左手看起來卻有幾分滄桑,顫巍巍地、用一隻手接過她的一張紙鈔,再用這隻手給她遞過一小袋臭豆腐。

她道謝,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後,福至心靈的她忍不住回頭望向那個殘破的小攤,街燈暗影下,小販的身影更佝僂了,他縮著手,呆呆地望著冒著煙的鍋子,豆腐隱約間散發出烤焦的味道。



五。

“那個賣臭豆腐的呢?”

一星期後的差不多同一時間,阿鳳又路過上次買臭豆腐的街口,於是這樣指著小攤曾經存在、現在空空如也的位置,略帶驚訝地問著附近給有錢人看家護院的保安。

平日相熟的保安大哥一愣神,“哪個?”“就那個成天裹著個圍巾那個呦,手還縮著那個。”

“喔,那個啊。這兩天不是搞國際博覽會嘛,要清市容,好像城管把他清走了。”習以爲常、司空見慣的回答。

阿鳳茫然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著,“可能我看錯了吧。”“看錯了啥子?”保安大哥關切地問。

“沒啥,先走了。”她留下愣愣的保安獨自在原地,“年紀輕輕的,哪來這麽多多愁善感,”保安大哥又開始給自己倒大保溫杯中的水、就著饅頭、風乾香腸,就那麽津津有味的大嚼起來。


六。

後來再沒人見過阿鳳,她以前的工友姐妹説她回鄉了,找了個還可以的人家,結婚生了個閨女,然後被夫家嫌棄、離婚,帶著女兒和父母過活——鄉下的時空裏,司空見慣、習以爲常;

也有人說,看到她賣了身份證,聽說,已經離開了深圳,去了東莞。


(完,或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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