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生座右銘｜Be honest with yourself

我的人生原本是沒有座右銘的，以前只要聽到或看到有共鳴、當頭棒喝的句子，便會收入心裡細細品味，因此也可以說是擁有許多座右銘。

直到遇見那樣窒息的死亡感，那般失控、充滿恐懼的自己。

自幼便是一個不會放鬆的人，還記得小學的時候，醫師到校替學生做全身健檢，我躺在架設於活動中心的小床上，護理師拉上布簾，幫我貼上檢測心電圖的貼片，醫生一邊看著螢幕一邊說「妹妹放輕鬆，不要緊張，這個不會痛，很快就好了」，我回說好。
但過不久醫生又說「妳很容易緊張對不對？來，放輕鬆！」
我疑惑的問「要怎麼放鬆？」

或許從小累積的焦慮從來沒有學習過排解之法，也或許高敏感的自己本身很容易察覺周遭的細微變化，容易受到刺激，容易焦慮、憂鬱。

於是在我長成大學新鮮人的那個夏天，急迫的死亡感降臨了。
沒有預告，無法預防的在我身上發生。

還記得那天在前往參加小型小學同學會的路上，一如往常搭乘捷運，我喜歡站在門邊，有玻璃隔板可以倚靠，亦能看見窗外的景致；在一片漆黑的地下段，能在列車到站開門的片刻透透氣。

一切如常，列車也平穩沒有異常搖晃的進入地下段，在陽光從車門上的小窗邊消失的須臾，突然一陣一暈眩，耳朵像是被蒙上一層又一層的遮罩，認知上應該在身旁的聲響，卻如同隔了好幾間教室那般遙遠。眼前一片白，什麼也看不清，四肢失去知覺，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我好像懸浮在這空氣之中，渾身冒汗，像是困在異世界，我不知道身在何處。幾次閉眼睜眼仍舊只看見一片白，接著開始吸不到空氣，空氣越來越稀薄，似乎下一瞬間就會窒息。我很慌張，我不想在車廂內倒下引起騷動，於是在列車到站開啟車門那一刻，努力移動無力的雙腿，跌坐在月台地上。

那是一個上班日的上午時分，所幸並無什麼人潮，月台上只有寥寥幾人。
過了幾分鐘，漸漸可以從視野的左上角看見周圍的樣子，我發現有個人形遠遠望著，想靠近卻有些顧慮。於是我拿出放在口袋的手機，那時還是有鍵盤的折疊式手機，我按下最近一次通話的號碼，聯絡那場小學同學會的朋友。那位疑似好心人的人影在我開始講電話之後，便往手扶梯的方向移動了，朋友也來到我所在的捷運站會合。

那是第一次體驗到如此令人窒息的瀕臨死亡之感，我很害怕是否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於是和家人一同前往從出生就看顧我的健康的診所。醫師聽了我的描述，只是笑笑的說，「妳是不是在擔心什麼事情？」

我沒有得到預料中確切病症的答案，只有獲得這句保證生理健康的話語，對於恐懼是否得了不治之症的我而言，是一大救贖。

獲得救贖的我像是解決了難題，隨著時光之河沖刷，記憶感褪色不少。

直到第二次發作，直覺事情不單純，當時不知該掛哪一科門診的我，偶然間有機會和一位專精心理精神方面研究的姊姊短暫談話，姊姊聽了說「我建議妳去做專業評估比較準確，但就我的判斷，應該是恐慌症。」

「恐慌症？」對於這病症陌生的我更加慌張了。

「恐慌症通常會有相似的誘發場域或是事件，妳可以慢慢觀察，找到焦慮點。發作的時候告訴自己，吸不到空氣跟看不見是兩件事情，藉此讓自己不要更加焦慮緊張，然後慢慢調整自己的呼吸。」

姊姊的話是一劑安定劑，讓我在往後發作的時候知道該如何應對，也漸漸發現當我因為外在環境、人際事物壓力感到壓迫掙扎時，在勉強自己做理性上覺得「應該」做的事情時，焦慮感就會帶著這股死亡感降臨。

從認知到這件事情開始，我便有了座右銘——Be honest with yourself——要誠實面對自己。

誠實面對自己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我們有多少時刻是勉強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過往的自己害怕被拋下，於是勉強自己社交；面對周圍的期待，違背自己的意願，塞進那小小的，他們想像我應該有的模樣的殼裡。

然而在勉強自己的過程中，遺忘了人本來就是獨立的個體，最終只會剩自己一人。
因此誠實面對自己，好好善待自己，是我目前最主要修練的課題。

最近一次發作是在上次與朋友齟齬之後，我明白自己的不足，我還在尋找面對自己以及面對世界的平衡點，我相信有一天會找到的。

最後送給自己也送給閱讀這篇文章的各位一句來自電影的佳句。

Be honest with yourself. Being honest may chase away many people, but it will always keep those who are true.
誠實面對自己。誠實可能會趕走很多人，但留下的卻是最真的人。
                                             ──購物狂的異想世界 (Confessions of a Shopaholic),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