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狗
阿狗

自由工作者,主要從事人物訪談書寫、電影史研究,關注體制外教育、媒體與數位、藝文資訊與相關政策。

一些關於媒體或數位未來摘錄的分享

近期比較關注的議題是互聯網平台和媒體。可能因為我從事的工作是回憶錄書寫或人物訪談,書寫的方式又介於虛構與報導之間,有時候甚至遊走於危索之上,加上自己又是一個自由書寫者,正因如此對何謂專業工作者,如何客觀報導,有許多反思,連帶的對獨立的自媒體、出版或是知識系統化的累積等也都有或多或少的焦慮感,因此不斷以自力救濟,自己摸索的方式實踐。或也因此對於網路社群或意見領袖的發言,以及其群聚聲量的效應有更多的警覺性,除了自己常覺得力有未殆,思考周密度上有所欠乏,也很好奇書寫與專業的倫理界線。很希望能在此多聽聽大家的意見,並訓練自己公開發表和溝通的能力與膽量。

在此我僅先摘錄部分在《修復未來》中的結論:

要解決網路時代嚴重的文化問題——數位消費過度、分心以及最傷腦筋的成癮——還是得靠我們的下一代。就像尼古拉斯卡爾告訴我的,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反文化不是由年輕人發起。數位文化——尤其是社交媒體的濫用——已經變成荒謬的陳腔濫調,最後一定會被自由思考的未來世代所唾棄。就像六O年代的孩子反抗二十世紀末資本主義社會甜得發膩的消費主義一樣,我猜想如今年輕人很快就要揭竿起義,反對無止盡的推文、更新臉書動態和Snapchat的數位生活方式。
然而,年輕人所面臨的最重要挑戰並非拒絕數位文化,而是要設法讓新二十一世紀操作系統有效運作。我們身處的這個新網路世界和以往的工業世界非常不同。這是一份很陌生的地圖。例如,國家主義者和全球主義者的新二分法已經取代二十世紀的保守派與自由派政治辯論,因此,「左派」和「右派」的時代已經告終。年輕人在政治辯論上屬於革新派——多數人不支持川普當政和英國脫歐。
全球數位轉型是國家主義者和全球主義者的新二十一世紀辯論話題。《金融時報》的約翰索恩希爾預測,「更側重國際主義精神的科技產業可以制衡英國和美國越來越多的排外主義。」可是,我們在本書提到,這種新的以技術為中心的國際主義,除了從矽谷發展之外,同時還要向德國、愛沙尼亞、印度和新加坡看齊。
這些改變仍處於早期階段,彷彿又回到一八五O年,是個很熟悉的陌生時刻。「太平無事,太平無事,太平無事」:這是布拉德伯恩和對這劃時代改變的形容,整個世代將再造這個世界,人類歷史隨即進入下一章。「然後,驚天動地」。

另外,也還想分享剛離世的李維菁小姐的一段話,以此共勉之,紀念她,作為進站的一個起始點:

出自微妙而複雜的心理,對於發表以媒體為主題的文章,我始終十分抗拒。可能因為驕傲,可能覺得真正的溝通很難存在──我討厭現在流行的簡化式的,一味咒罵媒體失去理想性或弱智,這種看似義正詞嚴其實廉價無恥的簡易式評論。我也不認同媒體從業人員一味宣告自己的理想性,彷彿動機是濟弱扶傾其結果就必然正義、呈現就必然專業——事實恰好相反,新聞上只有專業才會通往真相,才有可能靠近正義一點點。也許我只是膽小,想避免可能招致的攻擊,也怕追索下去,會生出混雜人生感慨的哀傷,無法自制。
但曾有那麼一兩次,在我已經離開媒體很久後,某個疲憊的夜晚因為鬆弛或一點酒精,舌頭鬆動,默禱般說出聽起來像古老傳說過時童謠的話:媒體是獨立於行政立法司法的第四勢力,新聞是民主政治的基石,有義務執行社會大眾知的權利,社會大眾只有在充分了解真相的狀況下才能作出判斷與討論,行使民主社會的公民義務,讓船開下去。
我連珠射出這段話,友人笑了。他說,你說的是上世紀的浪漫吧,現在不興這樣的。我感到羞恥,因為人們覺得這過時,因為自己忍不住而招致嘲笑。 但是,這真的過時嗎?我至今仍那麼相信,唯有出自對真相的追求,我們的社會才可能進行實質討論,才可能落實真正的民主,才可能推動文化累積與文明的進程。
難道數位時代我們就不參與民主政治,就摒棄公共討論,就喪失對文化探索的渴望嗎? 如果這些追求仍成立,沒道理我們不需要新聞。
唯一的差別是,在數位時代社群媒體占領我們的生活之前,媒體從業人員擁有大眾所沒有的媒體接近權(media access),因此必須時時警惕自己守門人的特權,承擔尊嚴與使命感。基於這種民主社會模型,新聞逐漸發展出實務操作上的高標準要求,整套新聞寫作的學科系統與專業技藝:採訪對象的代表性、形容性推斷性判斷性字眼的篩除、比例原則、專業導入的多元面向、引述精準還原、可讀性的掌握等。這是出自崇高理想而生出的嚴格要求,又能基於這些限制,開展出豐富活潑的探索。
新聞成為一門專業是伴隨現代民主政治而起的概念,儘管報業電視在台灣發展有半世紀以上,大學早有新聞科系,但真正導入媒體乃第四勢力的社會模型觀念,試圖引進高標要求的實務訓練,是台灣解嚴後民主開花的90年代初。只可惜的是這套觀念與訓練,傳統的學院派始終抗拒,媒體人員毫無自省,網路時代的來臨,這門技藝尚未落實開展,就默默凋零了。
我們是否曾思考過一些基本問題:媒體是什麼?新聞是什麼?經營數位平台和經營新聞媒體是同一件事嗎?夾敘夾議迴避新聞寫作的專業要求和犀利評論是同一件事嗎?四平八穩或雙邊各陳就叫中立客觀嗎?獨立媒體是什麼,資金規模小的媒體就一定獨立嗎? 我想說的是,新聞若能做到專業,其本質就是獨立的,其精神就是超然的,獨立從來就只在於專業是否能彰顯。
理想若無法經由專業而在實務上落實,很可能就成了溫情。 網路時代過往被視為特權的「媒體接近權」已不復存在,誰都可以上網說話,媒體的公私屬性難分,往往多的是半套感受混著半套理解的貼文,誰也不在意真相。先理解客觀事實再討論辯證,這套邏輯已不再是我們介入社會參與、人際互動的邏輯。這是「我喜歡」、「我討厭」、「我覺得」充斥於視聽同溫層的時代,這是後真相時代,是情感政治霸凌一切的時代。
新聞不只是新聞,新聞牽引出的是我們對進步社會的想像,以及我們如何通往那裡的途徑與掌握。
我是上世紀以青春血肉投入新聞工作的孩子,人生晶燦的十多年在這令人痛苦的行業打滾,無非是因心裡的火熱;但我還沒真的老,就覺得物換星移了。 最終還是走開了,因為覺得守不住了。我有時擔心是否仍有人高貴地守著破窯的一點火,有時覺得自己耗費青春狗吠火車不免有恨,要自己轉身便相忘於江湖,又忍不住頻頻回首。
不是過時,只是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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