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真好」

最近，日夜溫差很大，清晨的氣溫都可以加上雙層的外套才敢出門，而到了中午，短袖上衣就會從身體裡秀出來，可以說幾乎是一日四季般變化。偶爾，會遇見社區的管理室阿伯，看他也蜷曲在座位上有精神的打招呼，或是在中庭裡閒晃，但總是見面第一句，一定會很有活力的說聲「早」!

寒暄問暖幾句之後，我頭朝著大門方向繼續走著...

「阿你要騎機車阿?」他說

「對阿，幾分鐘就到了」

「哦~~好冷哦，年輕人真好，都不怕冷!」

「哎呀，還好啦，因為不遠阿，要是下雨我就考慮開車了」

年輕人真好，這句話以往聽在耳朵裡可能還會過濾出諷刺和輕視的角度，可能說的是你還有大半的歲月和嘗試的機會去做別人看起來愚蠢的事情，或者你還年輕，沒有包袱，沒有生活壓力，沒有社會經驗，要做甚麼事情大概也都能被原諒，畢竟，你還年輕麻!

但我真的還年輕嗎?

在阿伯滿臉皺紋以及花白的鬢毛之前，我顯得沒有任何裡有去反駁，跟您比起來，我是真的很年輕阿!您再過幾個月就要退休了，我可是不曉得還要度過多少個春夏秋冬，不曉得還要被說幾次「年輕真好」，才會走到那個境地。

但我真的還年輕嗎?

曾經可以肆無忌憚的選擇熬夜時間，曾經可以毫無顧忌的支配自己的休假，曾經還能夠糾團成群的穿梭在旅途、景點、餐桌、摩托車和旅館，現在大概都成了所謂真正的年輕人的特權，對我這個年紀，不算老卻也不再幼稚的人，只能算是奢求。總在嘻笑玩鬧的學生周邊帶著一點偽成熟去隔離自己，與逝去歲月間的藕斷絲連，假裝自己是個懂事的大人，好讓內心裡，羨慕那種不用顧慮自我形象的自由，能夠隱藏在看不見的角落。

是甚麼讓人走在不同於以往的道路上，而不能始終如一的維持相同的方向走呢?以往的生活，只單純為了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求學，雖然這並不見得是自己所思考出來的答案；長了一點歲數，開始有了自由，便開始有了包袱，那些包袱都是出門自我旅行所需要的行李，裡面裝著很多旅行用品，諸如社會地位、薪水待遇、社交人脈、本職學能、家庭婚姻、養兒育女、養房養車，喔，還有自己的身體健康，也要打包起來自己帶著走。

還年輕的時，幫妳收拾行李的是父母，或者阿公阿罵，可能就像我們自己的書包一樣，總是要被叮嚀著不要忘東忘西。如果你忘了帶作業簿到學校，打通電話或許還有人可以幫你送到校門口。而如果要開始負擔自己的想法以後，自然也沒有理由，要去要求甚麼人幫你帶甚麼行李。

想結交甚麼朋友、想從事甚麼工作，最重聽的仍然是自己心裡的聲音，只有自己心裡的東西才能真正裝進去自己的行囊，畢竟目的地從來都不是別人的筆記本裡的記號，而是你自己畫在床頭的海報，即便是同行搭乘飛機一起出國的伴侶，也不會知道你在飛機上需要看甚麼電影，或者甚麼樣的枕頭才能安心在高空中度過漫長的飛航時間。要是突然在哪一站弄丟了、或是發現忘記帶了甚麼重要的物品，不會再有人幫你送作業、送外套、送水壺，只能靠自己想辦法，那才是自己選擇的人生，不是嗎?

年輕真好，若能給我重新選擇的權利，人生不曉得要重複個幾千幾百回才能走到終點。站在不上不下的階層，心裡所想的，大部分還是走上樓之後究竟是幻想的天堂，還是如同凡世間的希望和悔恨的輪迴。走累了，會想坐下來休息，即便樓梯仍然如同手扶梯一樣不停的把自己往上層推動；也會想往回走惦記去看看自己錯過了甚麼，一時猶豫沒有伸手爭取的機會，只是發現手扶梯只有一條，不像大部分的百貨公司這樣，繞個圈就能下樓重新回到精品專櫃。要往回走的是難上加難，有不停往上輸送的階梯，還有一堆人擠在下方擋著你，前方的出口只能繼續靠近，靠近接下來的嬰兒用品、家庭擺飾樓層，然後退休的休閒用品。最後，總是在頂層去欣賞人生終場的電影。

你看的是真實事件改編的回憶錄、還是持續驚心動魄的冒險故事、或是不為人知的辛酸自白，只有在自己過往所經歷的所有樓層中找到答案。

年輕真好，這句話聽在我耳裡，漸漸地已經變成一種誇獎，我還希望再多年輕一點，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多闖一點，即使還有無盡的樓梯要爬也無所謂。

202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