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rian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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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藍天

太宰治的另一面

近年日本文豪的華文翻譯本如雨後春筍般,不斷有新出版。與書店店長研究為何有這現象,他說大概是因為作者去逝超過50年,如果沒有基金會、信託團體、紀念館等維護著作權,那就會「出公海」,即自由出版。而出版社知道這類題材需求大,而成本下降了,所以都出「自家版」。

對一般讀者來說,可能是佳音,但對於我這種謀求「統一系」(即同一出版社,統一設計封面)的書迷來說,就十分頭痛。結果,日本大文豪的作品,如夏目漱石、太宰治、谷崎潤一郎、森鷗外,一本也沒買。至於芥川龍之介,很幸運地以半價買了一套5本的套裝。

最近楊照老師出版關於新作,談論太宰治及三島由紀夫的作品,讓我要找來太宰治的作品閱讀。不過,我選讀的不是《人間失格》、《斜陽》、《御伽草紙》等,而是《太宰治的人生筆記》。

我對太宰治並沒好感,原因是他不斷去自殺。自己去死就算,卻要有女生一齊「心中」(しんじゅう,日文殉情的意思)(除了第一次自殺,因為自己身世而自殺),結果女生死了但他死不去。他被稱為「無賴派」的作家,大部份作品都是「私小說」,即講自己故事[註1]。《人間失格》可謂是他的「成名作」;而他那句「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是金句中的金句。

之後閱讀另一本書時,發現他非常崇拜泉鏡花及芥川龍之介,特別是芥川龍之介。當《文藝春秋》雜誌在芥川去世後成立芥川賞,而他又得悉他的作品〈小丑之慈〉入圍決審時,十分興奮,極度渴望成為第一屆芥川賞得主。不過,評審團之一的川端康成反對他得獎,說:「這不像是一個過著像樣生活的作者寫出來的作品。」太宰治氣結,寫了一封公開信給川端,說是否養養鳥、看看舞踏才叫「像樣的生活」。

然而,董啟章先生在《刺蝟閱讀》中,對太宰治有不一樣的看法:

⋯⋯也即是說,太宰治把自己化為風景、化為人物,去觀察、去欣賞、去呈現。他以非人情的方式看待自己的人生。在陷入精神失常的瀕臨自殺邊緣,竟然還能如此客觀、冷靜,甚至是風趣幽默,以帶著距離和自嘲的文學手法來描繪自己,這確實是超乎尋常的非人情的力量。(頁179)

而《太宰治的人生筆記》中,我彷彿看到董生所講的太宰治。這本書結集太宰治在不同媒體的文章、短文,並以三個標題:〈關於人生〉、〈關於文學〉、〈關於我〉作分類。例如〈關於人生〉,有這樣的文字:

我們確知,所謂的不安可分為黑白兩種。浪花曲中有句話說:「等待明日來迎接我的寶船。」又,普希金的詩句說:「我會被明天所殺。」一念之間,是否有可能會同時出現正反兩種想法呢?思索了半天,確定,會如黑白般清楚分明地存在。
《文藝雜誌》昭和十一年一月(頁29)
⋯⋯我們並非處處找理由藉口,將一切罪過推諉於社會,我們也想肯定這個世界,率直地肯定這個世界原本的模樣。但是每個人都那樣地卑躬屈膝,每個人都是機會主義者,每個人都只是謹小慎微地努力著。但我們絕對不認為這是決定性的污點,一點也不。⋯⋯
《東京朝日新聞》昭和十五年六月(頁52)

又如〈關於文學〉:

為了文學而任性,是件好事。
但如果是連符合社會期望價值二、三十圓的任性都辦不到,更遑論文學。
《東京日日新聞》昭和十年十二月(頁71)

再如〈關於我〉:

⋯⋯我也許不是個親切的醫生,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的作品是傑作,或是糟糕的作品,因為我自知,它們既不是傑作也稱不上糟糕,也許還算不錯,但是至今我尚未寫出一篇傑作,這是事實。前陣子我與一位前輩聊天,談到何不將積藏在我胸中的想法一口氣吐出來,至少寫成一部自己可接受的作品呢?但如果我有自信可以辦到的話,為何現在還會像隻老鼠般四處遊蕩。為何不能夠一身富裕福態堂堂走在銀座的街道、議事堂前、帝國大學的校園裡,表示現在的我還辦不到吧。聽我這番說辭,這位前輩淡淡地說了句:「原來如此,等到有天別人問到你的代表作是什麼,你可以謹慎地回答說是《櫻桃園》、《三姊妹》之流的作品時,那就太好了。」
《帝國大學新聞》昭和十四年五月(頁122、123)

如果一開始我沒告訴你,這些想法是來自太宰治的話,你或許會以為是其他文豪。可見太宰治並非如大家所想,過著奇怪的生活。

書中亦可以看太宰治風趣幽默的一面,比如他被邀請寫稿,他直接寫說我被邀要寫多少張原稿紙,而文章結尾則寫我回去寫小說。讀者看時會感好笑,但不知雜誌/報紙編輯怎樣看待,會否哭笑不得。還有一種自嘲,看完我有點想反眼:

我的臉最近好像又大上一輪,本來就不小了,這一陣子又變得更大。人家說美男子應該是有張小巧秀氣的臉,我想應該沒有什麼例子可以證明有大臉美男子的吧,光是想像也很困難。⋯⋯
《博浪沙》昭和十六年六月(頁136)

讀畢這書後,我對太宰治改觀了,一點點吧;另一方面,讀畢楊照老師的書後,我開始理解他那《人間失格》的意思,還有他為何活得像無賴,有機會分享。

至於是否開始閱讀他的作品?看緣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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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按楊照老師在《追求終極青春:楊照談三島由紀夫》的說法是:

⋯「私小說」⋯⋯凝視、揭露自我內在黑暗、不堪的部分,相信一個人是由外在社會規範所不容的黑暗、不堪慾望與行為來決定。符合社會規範的部分大家一樣,是集體性的,只有在違反集體性規矩的地方,才有真的「私」,私我、真我。

《太宰治的人生筆記》(博客來)—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641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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