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rian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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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藍天

文學,沒有教我們放棄

某日到閱讀書代書店逛,看到有這本書。初時只是對它有興趣,但未有立即購買。及後因某些原因,買了它回家。

吸引我的,一定是書名及作者:《他們沒在寫小說的時候》及朱宥勳。上次閱讀朱宥勳所寫的《作家生存攻略》及《文壇生態導覽》兩本書,對他以淺白的文字來闡釋作家如何在文壇生存,及要注意的事項,印象深刻。所以相信他能讓我理解這些作家,在白色恐怖時代,如何生存。

作者選了九位作家:鍾肇政、鍾理和、葉石濤、林海音、陳千武、聶華苓、郭松棻、陳映真及七等生。當中,有幾位我已經知道他們在台灣文壇的地位,比如鍾肇政,他的《魯冰花》,是鄉土文學的代表之一,且拍成電影;林海音,她被稱為「林先生」,她的客廳,是台灣作家的集中地;聶華苓,她與安格爾的「國際寫作計劃」,如何讓敵對作家暫時忘記國仇家恨,一起在文學創作上努力。

這9位作家,在他們沒有寫小說的時候,究竟做什麼?作者聚焦的,就是他們都是靠著他們的一分力量,為台灣文學建立一張網,一個舞台,讓朱宥勳及往後的作家們,成就夢想。比如鍾肇政,當他得到了一個連載小說的機會,他立即想起他的朋友鍾理和。他寫信給鍾理和,請他也完成一篇小說,那就可以在鍾肇政的連載完畢後,接著連載鍾理和的作品,好讓他們合力,佔領一個陣地。

林海音作為作家及編輯,她運用她的專業判斷,讓不同的作家登上舞台。記得看由楊力州導演拍攝的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的片段,林海音的客廳,是台灣的半個文壇。與此同時,她如何守著她的底線,頂著壓力,雖然因為最後一首詩[註1],而要辭去副刊主編。就這樣,她能成為不同派系的「最大公因數」:

大概也只有在林海音相關的場子上,可以看到余光中、彭歌、鍾肇政、鍾理和、黃春明、朱西甯、謝冰瀅、郭良蕙⋯⋯這些人的名字被排在一起吧。「林先生」恐怕是這些平常互有嫌隙的作家派系中,罕見的公約數。(頁112)

有些作家,我是第一次認識,比如郭松棻,他的父親是郭雪湖,就是日治時代的台展三少年之一,膠彩畫大師郭雪湖,著名作品南街殷賑,就是繪畫繁華的大稻埕[註2]。兩父子都因為不同原因被國民黨迫害而離開故鄉:父親因為膠畫是東洋畫,被視為親日;而兒子因為「保釣運動」,並代表中國在聯合國工作,而被國民政府列入黑名單。因為他們都被「故鄉」所拋棄,所以心裡嚮往那個對岸的「祖國」。可是,當他們親眼看到文化大革命後期的境象時(這已經被「篩選」過),對兩邊政權都大感失望。郭松棻自此的作品,是「表現出左翼分子在革命破產後向詩轉化的精神狀態」[註3]。

另一位讓我有更深認識的,是陳映真。或許作者因要負責一個與陳映真有關的活動,而被人寫匿名信投訴之緣由,以致他在這篇很詳細地分析陳映真的作品變化,及他的政治立場,以表達他對陳映真的想法。相比郭松棻,陳映真的政治立場始終如一,是紅統左派。也許大家對他的印象,是由他發起的《人間》雜誌。作者指出,陳映真當時的深厚文學修為,結合了身為左派知識分子對底層民眾的關懷,使台灣的報導文學提升到空前高度。只是,陳映真在政治上孤獨,一直堅持著統一,即使經歷了八九民運後,大部份的作家對共產主義的美好幻滅,他仍是抱著大中華思想,最後連與他一直並肩的黃春明,都離他而去。所以作者有這樣的寫法:

最終,陳映真變成了台灣文學史上,最令人心情複雜的作家之一。
所有人提到他,都會說:這是一位真正了不起的小說家、知識分子。大多數人,卻都還會再加上一句:可是啊,他的政治立場⋯⋯(頁252)

我閱讀到此時,心裡在想:在這樣政治立場分明的時代,我是否可以,撇開政治立場,純粹地欣賞文學?這真是一個難題,因為作家的作品,包含著作家的想法,總會涉及政治取態,是不能分割。但,如果看鍾肇政的作為,彷彿是可以割開。鍾肇政曾多次邀請陳映真提供作品,以收錄在本省籍作家/台灣作家選集時,陳映真連番拒統,甚至提出「如果改名為在台灣的中國作家全集,我就參加!」這樣的要求。

很無理吧。但作者卻有這樣的評論:

⋯⋯我相信,如果有第四套、第五套乃至一百套全集,鍾肇政還是會寫信給陳映真的。他可以一直拒絕,但我們可以一直堅持。(頁254、255)

我相信,這就是文壇大老的高度。

這些文壇巨擘,是以篳路藍縷,一步一腳印,開啟台灣文學,即使在這樣困難的時代:國民黨以各種手段進行政治審查,打壓異己,如《自由中國》,雷震、殷海光被捕;鍾肇政等被特務監視;陳映真因白色恐怖而入獄。而台灣本土文學,仍是如幼苗般,找尋成長的機會。其實,他們有太多理由放棄,但他們沒有。

作者有兩段文字,對我留下深刻印象,相信亦是大家面對困境時,可以作為借鏡:

每次想到鍾肇政,我就會問自己:如果他都沒有放棄了,你有什麼卻步的理由?我能像鍾理和一樣,堅持寫到不能再寫為止嗎?我有沒有葉石濤的堅忍,能等到冰封雪融的一刻?我有林海音的耐心與細緻,能為了更遠大的目標而調和眾人嗎?我是否能跟陳千武一樣,擁有無可摧毀的自信?聶華苓的格局和敏銳,郭松棻的深思與內省,陳映真與七等生看似相反卻猶如鏡像的執著⋯⋯(頁281)
因為文學並沒有教我們放棄。(頁255)

我們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因為文學,沒有教我們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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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故事〉 風遲
https://lin.nmtl.gov.tw/archive?uid=12

[註2]南街殷賑
https://www.tfam.museum/collection/CollectionDetail.aspx?ddlLang=zh-tw&CID=3175

[註3]臺灣大百科全書:郭松棻
https://nrch.culture.tw/twpedia.aspx?id=2321

《他們沒在寫小說的時候》(博客來)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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