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律
李律

本名李律鋒,政大新聞研究所博士,萬年政大人。2010年以李律之名註冊臉書後,因時常發表世紀長文而累積眾多粉絲,目前追蹤人數將近兩萬人。身分有流浪博士、大學兼任助理教授、廣播主持人等等。 目前在央廣主持廣播節目「金曲律動」,並在獨立評論、關鍵評論網有不定期的文章發表,作品散見於風傳媒、個人臉書、《聯合報》副刊等,新媒體與傳統媒體皆有文章發表。 2020年出版第一本書《顯示更多》。

一樁跨越時空的神秘委託

很久以前,基本上複製人的技術就已經完成了。但是沒有人做過——我修正一下,從來沒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公開做過。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情牽涉太多倫理議題,所以就算技術成熟也一定會被當局阻攔,所以從來沒有公開做過。



近日接到一個奇怪的委託。

怎麼樣子搭上線的其實說不太清楚,總之是兩夥人,是一開始的時候分別找上我的,還是一方先找我、另一方聽聞後馬上也聯繫我,我也已經記不太清楚。

萬事屋開業以來其實我大多數時間過著廢物的生活,而且真的很難抬頭挺胸地說我有在好好經營。通常是這樣的嘛,有人會介紹case給你,有緣分就合得來好好做,有時候就做不下去,這時候我就裝死,用慢性的拖延症讓對方知難而退。

這樣不怕做死自己嗎?我也怕,可是呢,就還是懶。天下最難為的事就是讓我愧疚得五體投地然後扛起責任來好好做下去,中年以後我幾乎想不起來有這樣的時刻。而且該說我運氣好嗎?總是不致餓死。總會有些個莫名其妙的案子,同樣領域的人或是合作過的客戶,會說:「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你大概只有可能去找他。」就這樣引介了案子過來。

但這次的委託真的也太怪了,開業以來的頭一遭。

前面說過了,具體說是兩夥人,而且每次聯絡都沒有固定的對象,只知道雙方感覺就是競爭對手,是那種在同一個產業,做一模一樣的事、雙方規模都差不多、沒有誰有決定性的利基優勢,所以雙方每次幾乎都會狹路相逢,總要鬥到割喉見血的那種。

那這跟我有甚麼關係呢?哎呀這筆糊塗帳真的很難解釋清楚。姑且這麼說好了,他們大概聽聞我是個閒暇時期就對莫名其妙的冷僻文史有個異常固著(且沒啥大用的)興趣,知道我莫名對冷僻的死人骨頭有執著又會時常打出一些正常人聽都沒聽過的冷僻推論與敘事,結果意外改變一些原本這個領域裡的想法吧,也許這樣怪異的我(自己說)可以解決他們之間一個難以仲裁的衝突。

因為每次跟兩邊各自談講的內容都差不多,就是說自己持有的文物是真品、對方是膺品,接著就是痛罵對方多麼沒有職業素養聽都聽煩了,所以最後乾脆就全部約在一起,雙方把各自的文物一字攤開,要我做一個公平的仲裁,到底誰才是下作的仿冒者。

但這問題就來了,我再怎麼說也就只是稱得上一個熱愛歷史的人,會在閒暇無事的時候到處去找書找文物摸摸看看的人,我這樣的業餘程度,跟作為拍賣公司的專業鑑定者、文物考據者那是天淵之別啊!可以想像嗎?假設我說我熱愛棒球好了,但是當國手去打奧運那是另一回事啊!

這兩幫人也很妙,不管我怎麼推辭,他們就是很堅持要我鑑定跟仲裁(彷彿這個業界裡他們誰都不信了一樣),可能我雙方都不認識他們覺得我不可能會受任何一方的好處而有所偏袒吧!總而言之我也就趕鴨子上架姑且試試看了。

而且他們一開始就講好了,要我估的全部都是蘇軾的真跡,書法占大宗、極少數是畫。我一聽也是臉就歪了,我從來就不是甚麼蘇軾專家啊!你叫我賞析他的詩詞哪裡寫得好,上個普及課程推廣一下他的作品講他的故事還OK,鑑定他的真跡可是完全不一樣的事啊!

反正我也是半開玩笑半生氣,說你們明明知道我不是甚麼鑑識專家,那你們還硬要我鑑識這些文物,我只能說我知道甚麼就講甚麼,你們要是誤聽我的話結果最後血本無歸那我可不管。他們始終還是講不聽無論如何硬要我做就是。

所以大家攤開來講好了,各自都不準後悔,就開始進行了鑑定的過程。當然過程挺複雜,書法的部分我也只能盡量看,基本上先考證其中提到的年份典故與蘇軾開頭的自序符不符合史實,一邊去看其中的書法的寫法、氣韻、精神與形與魂,是不是符合我對蘇軾的書法體的印象及神韻。

我自認我蠻認真看但我也在懷疑其實這種事情搞不好你去找科技鑑定或是用AI還比較有說服力,找我一個窮書生看這些東西到底有甚麼意義我實在不懂。

雙方一輪比對,各自提出的七件文物我看過以後都覺得是真跡;大概就是這樣的標準浮濫吧,雙方開始有點不滿意,說對方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是真跡。我也是有點不爽,說既然這樣你們就應該去找更專業的人啊!去找人做碳十四啊!去做雷射掃描核磁共振啊!找我這樣一個讀書匠你到底是能期待有甚麼樣的背書啦!

這個時候,甲方(嗯姑且先容我這麼說,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們,他們並不讓我知道他們的身分,唯一的特色就是他們這一邊的都穿黑色的衣服)感覺好像到了一個極限了,他們的眼神有某種不得不豁出去的覺悟,同行人彼此看了一眼以後,其中一個代表開始跟我說:

「李先生,其實這種事情是不應該讓你知道的,你知道以後會有很嚴重的consequence,可是你的意見對我們真的非常重要,我們非常需要你的肯定,所以請你先不要帶太多偏見,看看我們接下來要呈上來給你過目的東西。」(我必須說其實他們講話一直都這麼客氣,所以我也很難跟他們發脾氣)

他們拿出幾張尺寸跟B4差不多大小的透明膠片,就是那種以前好萊塢電影裡面好比間諜遊戲會出現的那種微縮偷拍放大的很古老的正片(這個時代應該已經沒甚麼人看過正片了),裡面的色彩是錯位的,應該說,很像是紫外線作為媒介所看見的世界,裡面的顏色都不是正常光下的顏色。

「李先生,這是我們透過生物體DNA攝像的技術去留下來的影像訊息,也就是將一個生命曾經經歷過的畫面透過DNA裡殘留的紀錄去譯碼並且影像化的結果。會給你看這個東西,是想要讓你信服,我們是真正從蘇軾的真跡真品才能取到這樣的本人影像。」

我其實沒甚麼在專心聽他們講話,因為老實說比起那些字畫,正片裡的影像真的吸引我太多了,在畫面中雖然畫質不清晰,卻可以很明確地看到鏡頭裡一隻右手趴在桌上寫東西,還有很明確的文房四寶,衣袖顯示布的質料並不是很好,顏色也應該不是本來的顏色(畢竟他比較像紫外線掃描)是一片黑鴉鴉的顏色,但我不知為何有種確信感覺得他們真的拍到了蘇軾的照片。

看到我開始如癡如醉地研究甲方他們拿出來的證據,乙方(先說,跟合約沒有關係,純粹拿來簡稱他們,他們的共同點是衣服都穿深紅色的)他們則不屑地說,這種東西我們要多少有多少,而且如果是這樣的東西可以稱作證據的話,那我們的證據才是更有決定性的。

接下來他們拿出來的東西才真讓我傻眼。他們拿出來的是真的相片。黑白彩色皆有,而且跟甲方的顏色不同,他們的照片就是一般可見光下自然成色的照片,而裡面的畫質也更清晰,顯示出一個竹搭的草堂,裡面的簡單擺設有竹桌、竹椅,字畫幾卷漫搭在牆邊,案上有簡單的焚香與文房四寶,那的確就是一個文人的草廬。

我發了狂似地看著這些照片,有很奇怪的想法在腦海裡拼命冒出來,念頭太多了我不知道先處理誰,我在思考著可以合理解釋這些東西的一千個可能性。

「我且問你們,你們是從很不得了的地方弄來這東西的吧?」

乙方的人閃著奇特自負的笑容沒有回答,甲方的人看起來一臉嚴肅。

我聽聞過,在沒有人知曉的時刻,早就已經有人完成了這個技術。我是說,時空旅行。

你知道,就像很久以前,基本上複製人的技術就已經完成了。但是沒有人做過——我修正一下,從來沒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公開做過。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情牽涉太多倫理議題,所以就算技術成熟也一定會被當局阻攔,所以從來沒有公開做過。

但是仔細想想就知道,這個市場太大了,就算技術再貴都無所謂,一定有一大堆有錢人願意捧著錢來買。所以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想當然耳,私底下早就已經有一大堆有錢人透過非法的黑市交易,畜養了一大堆的器官牧場了。

所以,雖然好幾年前,我已經聽聞過有幾個先進的量子物理實驗機構已經宣稱「時空旅行如果透過他們的操作實驗法將『理論上』可行」,而當然也很快地就被國際仲裁組織給明文禁止了。

但是那種「仲裁」與「禁止」,當然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行事作風,他的意思就是,大家都不可以做,但我們自己可以偷偷做。

我們這個時代是這樣的:剛剛說的那個國際仲裁組織我姑隱其名,我只能略提脈絡:它是古老的冷戰時代幾個國際核武強國為了彼此制約避免核戰發生而誕生的組織,後來逐步改組,變成了世界上的強國都能參與的組織。它跟二戰後誕生、但在大國競技下名存實亡的聯合國比較不同:它就是一個只有大國才能參加,主要目的是大國彼此制衡的工具,並沒有要去救其他的弱小國家。

當然這是這個時代的現實。在大瘟疫、大蕭條與其後的大滅絕之後,第三次世界大戰並沒有隨之來臨,這個世界的結構太殘破,資源太稀缺,根本沒有條件發動世界級的大戰。然而,彼此貧弱的大家倒是為了資源與地緣利益反覆進行小規模的戰爭,而且是長時間、間歇性、世界多點地爆發,我們把它稱作「帶狀的口袋戰爭」。

所以許多原本國家級規模推動的事情後來都被在資本主義架構下的跨國托辣斯給接手。比如說不久前(二三十年前)還很夯的太空旅行後來就是私人企業在發展,但是這幾年這些活動幾乎也面臨疲軟了,因為富豪對太空漫步的熱潮已經冷卻,而短時間之內的航太事業根本不可能帶我們逃離地球到任何一個可以永續生活的地方。

所以取而代之的,就是時空旅行。當然,我前面就說過了,這些都是非法的、祕密的、不能公開說的。

在幾年前時空旅行的技術瀕臨實現飽和門檻,幾乎要呼之欲出的時候,就有一群學者引用了歷史上的一些偉大的科幻作品與他們本身歷史學、考古學、經濟學、人類學、物理學等等的專業,制定了「時空旅行法則」。

這些法則好像十誡一樣是以很簡單的「不能怎樣」展開的。

比如說,你不能帶任何一樣有價物(好比黃金、白銀)與貨幣帶入或帶出那個時代,否則你將會導致該時代的經濟混亂甚至可能會摧毀文明改寫歷史。

當然你也不能與他們交談,否則你對他們所進行的心智、資訊或情報的改變,都有可能讓他們做不一樣的決定,陰錯陽差地改寫歷史。

其實基本上你也不能跟他們接觸。最基礎的病理學原理就是我們都是歷史上具有所有病毒的免疫體的後代,因為沒有免疫的人都死光了。比如說我們都是黑死病鼠疫之下存活者的後代,想像你身上帶著鼠疫病毒到十四世紀以前的歐洲,你可以輕輕鬆鬆殺死三分之一的歐洲人,世界史會因你一人而改寫。

所以反正這些時空旅行法則公布之後根本就等於是「不准時空旅行」,所以在大國博弈的互相忌憚下(你如果是俄羅斯總統,你是有辦法讓美國連獨立都失敗的喔),最後等於是強國元首們聯手封印了時空旅行的技術。

話雖如此,但就像我前面舉過的數十年前的複製人技術,其實私底下還是有面對極端有錢人市場的地下黑市產業,這點大概就像黑社會與色情產業一樣,人人都知道不應該有,但人人都知道一直都有。

所以基本上到目前為止我大概也聽聞過好幾樁地下的時空旅行案例。它有點像是十九世紀的時候歐洲的極端有錢人流行到非洲的「殺伐旅」一樣:基本上就是客戶花大錢,但是後面有一大堆隨行者,奴僕、翻譯、打獵教練那樣。很多歷史學者在國家教育機構破產後也轉行受雇於私人企業,變成像是地下時空旅行的導遊領隊一般,那樣的服務業。

這種技術門檻極高、花費甚鉅的產業,其技術門檻主要來自歐盟破產解體後大量失業的歐洲強子撞擊設備的技術人員,在幾個世界首富的雇用下轉而把原本的物理學極限粒子的研究轉變成時空扭曲的領域來研究,當然我只是個臭讀書的文科生我當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哪一個關鍵技術上取得突破使得時空旅行得以成真,不過幾年前媒體沸沸揚揚地在傳關鍵技術突破,以及我前面提到的,學者出面呼籲與國際仲裁組織公布禁令後,他們就全部從主流媒體上銷聲匿跡了。

但是生活中偶然都可以看到一些微妙的證據,證明世界某強國領袖的照片出現在一戰或二戰的歷史照片中,或是中國富豪偏愛到古代的漢唐時期地下觀光,我們大概都心裡有數。

我心裡面大致拼湊出了這兩幫人如何取得了我現在眼前攤在桌面上這些珍貴文物的緣由,光是從那些照片,我已經猜到了他們當中的某個人,或是某些人,特地到了公元1081年的湖北黃岡,走上了東坡、走進了雪堂,堂而皇之地跟蘇先生要了字畫。

不對啊他們又是怎麼取得蘇先生的信任的呢?想到這裡我就笑了,要取得他的信任還難啊?一壺酒、一桌肉,加上不凡的談吐,蘇先生保證就跟你稱兄道弟了,我能去我應該也是能弄到個把個蘇先生開懷酩酊之際詩興大發寫下的真跡。

蘇先生啊!你應該更小心點的啊?我又笑了,他要真的能小心點,多把別人的小心眼放在心上堤防,他會落得兩年前牽扯上烏臺詩案搞得他現在流落黃州嗎?

這就是他啊!走到哪裡都堅持要做自己的蘇先生啊!我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親切感油然而生。看著照片直發怔。

看了一會兒我開始跟眼前的人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乾話。「諸位,我只能說諸位都是臥虎藏龍之輩啊,有了這些珍奇墨寶,下半輩子完全不用發愁了啊......」我似笑非笑地揶揄著。

時空旅行技術實現後,其實對藝術品市場是很大的衝擊,當然有好有壞。比如說,我常常聽說有個傳言是羅浮基金會會去遊說全世界的首富贊助他們的時空旅行文物搶救計畫。但具體來說壞的影響比較多,有人刻意透過服務富豪時空旅行的工作機會偷渡古代的珍貴文物到現世來變賣,這確實是一條絕對可以發大財的路,只要你眼光夠好、膽子夠大。

「李先生,我們不是來炫耀這些真跡的,而是我們來這裡找你有很重要的原因。我們很需要你看過這些真跡以後給我們意見。」

「我哪能給甚麼像樣的意見呢?......」我一邊無聊地搭話間突然一張照片奪去了我的目光。

「這個女子是誰?怎麼覺得有點像又有點不像?」我暗自詫異著......。

那是一張幾人的合照,看得出來是偷拍的,鏡頭祕密朝下,其他的男子都看不見臉只看見服飾,唯有最後的女子坐著所以清晰看見了五官。

她的裝扮淡雅、氣質清新,最重要的是,彷彿像是在擔憂甚麼似的,在小小圓圓的額頭上微皺的眉頭。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憂鬱的氣質。我在哪裡見過,那個氣質屬於一個敏感又憂傷的靈魂。

「這不是朝雲嗎?不對細看又不像她?」我忍不住說出口。

朝雲是蘇東坡生命中第三個女人。

蘇東坡十九歲的時候迎娶王弗為妻。三十歲那年元配王弗過世,三年後蘇軾又娶了王弗的堂妹王潤之作為續絃。

三十八歲那年,蘇軾在北宋官辦妓院裡結識了王朝雲,那年她十二歲。淪為官妓的人,通常是父母或是家中長輩被朝廷治罪所牽連。朝雲從八歲起入官妓就開始學彈琴唱曲,十二歲約莫是出道的年紀。講現實一點的話,十二歲正是女子初潮沒有多久,作為一個商品可以說是價值最高的時候,這是那個時代的悲哀。

十二歲初遇東坡,蘇軾就被她憂鬱的氣質與早熟的聰慧所震驚。蘇軾信手將幾首剛寫好的詞牌拿給朝雲,朝雲悟性高、天分強,看了一下轉手就能將蘇軾寫的詞作按詞牌配曲唱出,聰明一世的蘇軾大概很久沒有遇到這麼聰慧的女子了吧......。

「你小小年紀在這裡會不會不開心?」

朝雲沒回答,只是流眼淚。

「你要不要......跟我離開這裡?」

神宗熙寧六年(1073年),蘇軾為十二歲的朝雲贖了身,朝雲從此成為蘇軾的貼身侍妾,陪著他一路謫貶、陪著他度過詩獄,陪他度過每個鬱鬱不得志、被世人誤解的日子。

蘇軾靈感一來寫了甚麼,馬上拿給朝雲唱,她是他的謬思女神,也是他一片荒蕪的心中,唯一捧在手裡呵護的美好風景。

朝雲也為蘇軾生了一個兒子,蘇軾為他取名為「遯」,意思就是:「人間很可怕,塊陶啊!」蘇遯未滿周歲即逝,乖乖聽了老爸的話即刻登出。

哲宗紹聖三年(1096年)朝雲病逝,享年三十四歲。臨終前蘇軾在病榻前為她讀金剛經,她在病終彌留的最後囈語是金剛經中最末了的那四句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朝雲死後葬在蘇軾當時被貶的惠州棲禪寺,蘇軾為墓塔蓋起一座亭遮風蔽雨,名為六如亭,六如即為上述金剛經的六如偈: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

照片上的女子五官既像朝雲又不像朝雲,該不會,是朝雲的後代?

歷史紀錄裡,朝雲只有為東坡生了兒子早逝,但是生了女兒卻沒有記載,倒也不是甚麼奇怪的事。蘇軾蘇轍兩兄弟到底有幾個姊妹?哪些是堂姊妹?到現在史家都還說法兜不攏。女兒不是命,在東方社會裡畢竟是宿命。

「假如是朝雲的女兒,那豈不是蘇先生的親骨肉?」

我被這個突然的發現搞得三觀盡毀的時候,才想起來不對啊這件事情更嚴重吧?

「等一下!我怎麼會認得朝雲的臉?」

這一瞬間來的太突然,我有點招架不住。被雷轟都沒有這麼誇張吧?我得先好好想想,我到底為什麼會一眼認出朝雲?她是我的誰?

「不如說,比起她是我的誰?更重要的是!我是誰吧?」

我的大腦轉速已經負荷不了,我忍不住大喊出來,我看著眼前的兩夥人他們也怔怔地看著我,他們跟我想的是同一個答案嗎?

紅衣那幫人的最後,那個始終蓋著頭的女子,她的臉被我瞧見了。

「朝雲?不是,我是說,女兒!女兒?不對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幫人發現女子的臉被我識破,在一瞬間全部都消失了!

該死,他們不是實體跟我談話啊!

在大瘟疫後,實體交流變成風險極高的活動,於是取代實體的義體大量出現,透過心智交流的遠端溝通技術也在這二十年高度發展,甚至發展出可以欺騙人讓人信以為真以為是實體交流的近乎催眠型的全息投影心智交流技術,反正他們這幫人都能時空旅行了還有甚麼技術對他們來說是困難的?

他們剛剛應該是啟用了風險偵測後緊急拔除指令強制斷線的吧?

如果女兒(等一下誰的女兒?)跟他們在一起,可以先假設成,她離開了那個時代而且好好活下去了吧?

就算這樣也好,起碼朝雲會高興一點吧?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臉上滿是淚痕。

我在哭泣中慢慢地起身。窗外天色剛剛要黎明,我拿起床頭的iphone(我是個念舊的人,這是我從大滅絕前的舊時代唯一留下的東西)看了一眼,螢幕上顯示著凌晨4點48分。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