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深圳的海边

“师傅，我有点难受了。”

“埃，塞车。”

周日晚上六点，从深圳的海边开到机场，怎么也要两个小时。关键是，前面的一个多小时都是在严重堵车的情况下度过的。开一会儿再停，再开一会儿，再停。没多久，我头就晕了，我开始害怕这下真是要吐在车上了。

“就是因为塞车。你先别玩手机吧。”

“好。”

我把手机放下来，接着用两只手抓住眼前的副驾驶座椅。

“马上我们上高速了，就好了。”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我的航班，不知道会不会在车上吐，好像全得靠一个我从前不认识、以后也不会再见到的出租车司机。跟陌生人产生这种关系会让我觉得挺奇妙，像是两个因为命运而相遇的人一起去完成某个使命。我记得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印度的一个夏天。我上了一辆破破烂烂摩托车的后座，在印度的西海岸空空荡荡的小路，两边都是田，太阳逐渐落下来，坐前面的司机自由自在地往前开着，风平浪静，我的一切，都交给他了。

上高速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感觉稍微好点了。我们很快就到了宝安机场。我迅速取票、过安检，到了登机口居然还没有开始登记。我的英国朋友最近知道我要去深圳，说我如果给他带一个傻傻的礼物，他也从郑州的出差给我带一个。我走进机场的几家商店，最后决定买一个18块钱、带深圳轮廓线照的多功能指甲刀。

我从商店出来、往登机口走回去就收到一条微信，是我的英国朋友，说他刚到郑州，会努力找到一个让我想从他得到个道歉的礼物。

飞机上没有酒这件事情让我感觉有点遗憾。大晚上的航班，我挺想喝一杯再睡。我吃一包花生，喝一杯橙汁，三小时两千公里的路，一分钟都不睡。

凌晨十二点的大兴机场比我想象的要活泼，可能是我上次来的机场还没有彻底开始运营。一家日式拉面店还开着呢，里面还有客人。刚下飞机的一个女人在打电话，讲话的声音特别大。整个气氛像是白天同样热闹。

到北京市里的巴士也是坐满的。坐我旁边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她边用膝盖撑住前面的手提箱，边用手机查工作招聘、投简历。简历上的照片光滑润泽，显示一个很有自信心的职业女性，几乎难以想象跟凌晨坐巴士去城里疲惫的她是同一个人。

我在国贸桥下车，再骑辆小单车回家。两点半，我经过空无一人的国贸，脚上还有深圳的沙子粒。自从我离开了海边也就过了八个小时。

骑到了家，哈罗单车说我在那里停不行（它每天心情都不一样），我只好接着骑，骑到地铁站附近。停车往回走，我发现两家路边摊，其中一家几乎被水蒸气盖住了。

元气满满的中年老板正在给两个上班男生炒面。一个代驾师傅在路边摊旁边看着，在自己的小单车上耐心地等着。老板边炒面边跟我说话。我要一碗炒粉。

老板把那两碗面送上了，但是其中一个男生不满意，说他不要菜。老板像是空门没进球一样失望，马上道歉，自言自语说是客人说过不要菜而自己忘记了。代驾师傅说他可以吃，结果这碗面就给他了，老板再给那个男生炒一份。

“天天熬夜”，老板笑起来说。“记性不好。”

老板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保安，连忙跟他打个招呼，从远处问他今晚来不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