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暢
陳暢

不存就忘了

对话《我曾、我是、我将》策展人

Q: 作為本次展覽的策展人,您怎樣評價作為藝術家的香奈兒·米勒?

陳暢:作為藝術家的張小夏有紮實的繪畫功底,擅長以漫畫的形式講故事。她的夢想之一就是做一個兒童書的作家。她有許多奇思妙想,也非常自如的利用繪畫給予她的表達空間。在生活中她幽默感十足、配上她流暢的文筆和對社會敏銳的洞察力,這讓她的藝術創作融會貫通、活潑生動之餘犀利又真切。這一點從她的Instagram就能看出。在我和她合作的過程中,我發現儘管她初次面對這麼大的舞台,但毫不怯場,而且悟性極高。很多地方一點就通。

新翼尚未竣工時參觀現場。2019
Q:您覺得這件作品最打動您的地方在哪裡?

陳暢:她過往的作品想像力豐富,偏好繪製繁雜的各種人物和精靈,天馬行空的講故事。這一次她用了非常簡潔的線條和文字,高度概括的勾勒出創傷與療癒的​​循環狀態。要做到從繁到簡併不容易。這個作品和她自己的經歷密切相關,而同時她能把這種個人的感悟投射到一種廣泛的經驗中,令許多人產生共鳴。表面上看似乎說的是她自己《我曾、我是、我將》的狀態,那個“我”激活了每個人強烈的帶入感。尤其是這個作品的最佳觀賞時段是在夜晚,其清晰明亮的形像在昏暗的街區如同一道暖流,憨態可掬,脆弱又堅強。我們一直視這個委約的創作是對新晉藝術家的扶持和歷練,但是在疫情期間作品安裝之後,她的言說穿透黑暗,其光芒從亞博直接注入到街區和這座城市,視覺的力量為壓抑的心靈們提供了強大的滋養。作為這個作品的一部分,人們對她的接受度和認可我有預期,但仍然超出了我的預期,包括對我本人狀態的激勵。這是我沒有想到但倍感意外和欣慰的。長時間的居家令足以讓許多沒被傳染的人也如同大病一場,如此直面幻滅與重生給了該作品另一層烘托。

Chanel Miller: I was, I am, I will be. 2020. Asian Art Museum
Q:除了香奈兒·米勒的這件作品,亞博還委託了另外兩位亞裔的女性藝術家創作了新的公共藝術作品,在這個時候用這樣的方式呈現出亞裔女性的發聲,背後思考是什麼呢?

陳暢:在我的策展觀察裡,女性藝術家的出現可以說和性別無關,她們的不出現才是和性別有關。人們往往只關注到她們的性別,或者說首先關注的是她們的性別,其次才是作品本身。這些作品被選中和她們的性別不是必然聯繫,而是因為作品本身的優秀。至於說到 “這個時候、這個方式”,對我來說,呈現好作品的時候都是好時候。疫情加速了世界的政治與文化格局的裂變,國際局勢和美國本土都日趨緊繃,但是我們必須看到對於在美國的亞裔,尤其是根植在美國的藝術家和文化工作者來說,我們從未有過如此刻般的能見度與話語權。這說起來讓人唏噓和感慨,平權運動進行了這麼多年,我們到了這個拐點才開始得到應有的關注與正名。這是無數人跨族群跨世代奮力耕耘的結果。

背後的考量:因為責任重大,所以誠惶誠恐。這個新館無論對亞博還是對藝術家們來說都非常關鍵,必須全力以赴,義無反顧。但任何思考,再千頭萬緒,最終還是要腳踏實地的苦幹,沒有什麼捷徑可言。不管多麼縝密和慎重,在“這個時候”也無法周全完美。我更多的是依賴直覺和感性。這三個作品當仁不讓的呈現一種態度和文化定位。她們展現了亞博當代藝術的價值取向。我希望我們能以藝術家們為榜樣,敢於試錯,敢於將創造力與想像力轉換成行動,並以此尋找和建立新的敘述和規則。

Q:這一系列的公共藝術的策劃和當下的社會話題緊密相聯。而對於亞博這樣一家以古代亞洲藝術品為主要特色的博物館來說,在類似這樣的當代藝術策劃中可以承擔怎樣的角色呢?

陳暢:這一系列的策劃可以視為我們亞博當代藝術的一個宣言。文物是死的,博物館的工作就是如何能把它們激活;當代藝術是活的,進入博物館後如何不被僵化。同時,如何看待和處理藏品,急需當下的認知。知識在不斷的流動和更新,Jenifer K Wofford的《看圖識案 Pattern Recognition》做的就是這個。這件原創的博物館級作品直接安置於舊金山貧富懸殊的街區,讓兩種環境短兵相接。這既是博物館進入街頭的嘗試,也是街頭如何回應博物館的觀察。這件五彩繽紛的作品由九塊鋁板上的丙烯繪畫組成,每塊板上有一位二戰前出生的加州亞裔藝術家的名字和TA們作品中具代表性的型態或符號,輔以由亞博藏品轉化的圖案。作為美國藝術史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群體,這九位二戰前出生的藝術家鮮為人知。為這些被忽略的亞裔藝術家在公共空間正名是Wofford奪回美國藝術史的行動;同時她用這種“看圖識案”的方式把被忽略或無視的視覺資料如暗號般燦爛奪目的帶入路人的日常生活。

Jenifer K Wofford 在她的《看圖識案》(局部)前。2020.Asian Art Museum
Asian Art Museum, Hyde Street, San Francisco.

高曉松和許傑兩個當代人在亞博的對話,文物多麼有意思。有多少歷史的肌理和細節被各種角力所消弭?被浪漫化的戀物情緒所遮蔽?當代藝術中涉及許多調研和實踐的努力,這其實和考古的方法並無兩樣。我們做當代藝術不是為了要強化與文物的距離或和文物井水不犯河水。我們要做的是有機的拉近彼此的距離並進行非線性的共處,感知與物件存在的多重時空跨越。

Q:能否透露接下來亞博在當代藝術方面的相關計劃?

陳暢:計劃很多,我只談兩個近期的吧。一個是有著大野心的實驗項目。 《後希望 After Hope》將在12月底亮相,這是一個長達六個小時由54件作品組成的錄像展、網絡出版、和交流活動所構成的實驗性項目。顧名思義,這個項目注重通過行動尋找希望,藝術家們提供的作品和各種創意單張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我們如何打破博物館內部很多約定俗成的工作方式和固化的理念。當代藝術的展示讓觀眾看到結果,但它更多的是一種通過撬動固有環節去改弦更張的系統性工程。在《後希望 After Hope》籌備期間和展出時,我們組織活躍在各地現場的文化工作者,通過亞博的平台進行交流並共同想像博物館的新可能性是很重要的目的。舊金山是美國亞裔社區組織非常活躍的地區,這裡的移民族群多元。我們希望能藉助這個項目加強亞洲各地區與全球亞裔流散的群體進行一種創作力的連結,共同抵禦社會和自然環境的急遽惡化。

Ala Ebtekar, Rapture, 2011 (from the Elsewhen exhibition and Ayandeh-Nameh Artists' Book)

另一個是我們亞博當代藝術的收藏展《勿忘品 Memento》在明年一月底推出。展出Jayashree Chakravarty的《個人空間》和林東鵬的《一日兩天》。縱觀全美,亞裔藝術家經常是作為某種類別的面目出現。能夠持續長期為亞裔藝術家提供平台的機構嚴重缺失。任何的理論最終都是要做出來,兩者互為因果。和前面提到的《後希望After Hope》與新翼牆面的委約藝術家們一樣,從內部運作到展示和收藏,我們要通過當代藝術的工作方法實踐直覺和感知,找到可持續成長的路徑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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