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grandma, just remember

非常难得双休。周三开始拍摄，3天。

上周四晚11点被通知的新项目。周五上午面谈，等文案、等分镜。周六上午负责人来和文案谈内容，路过，要我先排场景需求和拍摄rundown。早上群里已经被要求且回绝过一次，“有分镜再列会没有遗漏，至少要有文案”（非原话）。周末文案和导演分镜同步做。周一清早没看到文案，不问了，直接8am会前给场景需求。文案周一晚改一稿。周二，白天看景，问导演“不出rundown了行不行？”“可以啊，没什么好排的，半天一组人，很free。”上午，客户群里要求文案再改一稿。下午，看景完分镜调整，文案没动静。周二晚上，负责人在群里催rundown，截张图“在做ing”。场景需求，周五临下班已经和导演初步沟通、列名且确认了。rundown，周一排了框架，看景完替换照片、补充摆拍内容，且已经把周三拍摄安排发给客户了。一切一切，就是不想给。周六，负责人路过问我项目进度怎么安排好，拍前什么时候导演和后期开会，拍后什么时候去确认客户素材。“如果开会的话，得8点以前，这几天，晚上8点以后我有事。”“周末要去后期那沟通下吧。”“这周末我不在中山。”“你周五晚上就去深圳吗？”“嗯，周五晚就走了。不是深圳，家里的事。”一切一切，就是不想跟。Brief不明不白，交接会听不出重点，框架、需求、反馈给的收收埋埋。tired of this, tired of this.

周五，是导演在公司最后一天，一整天的气氛都是“早点拍完早点收，早点去吃饭”。秉持不参加所有“团建”、“集体活动”的，除非“年会”。记忆中，部门有过3次聚餐、2次烧烤，不去。还有2次跨部门爬山，不去。犹记得，xyc和我说“这次爬山多和业务沟通沟通，是个很好的机会”。机会 for what？最近的聚餐，是和o2h、kathy聊完项目、一起出门、被硬拉车的。我刚刷开锁一辆共享电动车，还说了好几次“今晚要去外婆那”。还在拷卡，xyc笑嘻嘻问我今晚聚餐一起去，“不去了，我今晚8点要走”，彼此都知道只是走流程。背起书包，剪辑硬盘还给他，同事在身后问“不一起吃饭吗？”“不了。”没什么好回头地走。

周一群里公告：“那晚公司补1000，剩余AA。”

外婆叫买蚊帐，哪个款式、什么颜色是她挑的，拉着她来挑的，一定要她自己挑，“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哪个颜色。”当然我知道是给外婆用，灰色或许会更适合，可万一她喜欢紫色呢？不记得听她说过自己喜欢什么颜色。如果是买给自己，会选择黄色、绿色。多少钱是我控制。“别买太差的，还要洗的。”“几十块钱的东西洗什么洗啊，今年用完扔掉明年再买啊。”周三叫我帮她支蚊帐。“你知道老爷子不能帮忙的，我还会生气的。”“那要等到周六喔，这几天都拍摄。”约好周六上午去。周四在客户办公楼上洗手间，突然发现牛仔裤开线了。四长条布前后左右缝合，裤头胯骨位置的前后缝合线绷开，裂开成没有拉上的裤裆，还有两条腰袢耷拉下来。“奶奶，牛仔裤你的缝纫机踩的动么？”牛仔裤这么厚，手缝会很痛，缝纫机会不会断针？“难！它不过厚，要不你拿來试试看。”“好啊，穿了2天，还没洗的，行不？”“行。”“来～ 闻闻我的汗臭味 hhhhhh”“臭就臭嘛。”

坐化妆师车转场去医院时，路上她说最怕去医院，每年夏天都有好几个月在医院照顾奶奶，“每晚陪床，有时候还要帮她翻身、擦身、拉屎拉尿那种”。“我外婆去年也住院了，所以今年她自己特别注意。出去买菜知道要买水喝了，有次还和我说买的脉动，没喝过试试看，甜甜的咸咸的，我夸她说’没错，买对了，这是运动饮料，就该喝这种’。”两人在车里哈哈哈得颤抖，“你外婆好可爱、好新潮啊，还说没喝过试试看。你外婆多少岁了啊？”停顿了很久。今天我30，外婆大我2圈，48岁，30+48=78，“快80岁了。”“wow，你外婆好可爱。”刚刚她还夸我可爱，30岁，看起来像25/6岁，被夸可爱，这算人设成功吗？要不要改改我的人设？

因为早睡，3-4am醒了，翻翻书，做做操。洗漱、早餐时间节点和上班一样，不同于早餐可以吃久一点。MD前脚出门上班，算算公交+步行耗时，我后脚背起包走人。爷爷开的门，外婆在打电话。“你不是要装蚊帐吗？在哪里啊？”2包大圆圆摊在主人房床上。“这么软，我打开支不起来啊。”“我看了介绍是免安装啊，怎么会支不起来。”找不到方向感，不知道哪个是正面、进门，把叠起来的圈圈一层层拉开就好。“这里还有个单独的圈。”“可以吖，现在铺上去吗？”打开一个角了。“啊，原来是这样的啊，那棉絮要铺在里面，它垫在下面吧？”“是啊，你要这种蒙古包的。要不要先把床整一下？”“床单整好换一床啦。棉絮要不要也换一床？晒一晒？”“我拖过来了啊？有地方钩住吗？天呐你木板塞这么死啊？哎呀不钩木板了，钩柱子。等下，我爬进去。”“不对反了。你不可能从床头这边进啊，它是三面进的，这边应该是脚这头的。”“来铺床，棉絮要怎么搞？你不是说你那边要高一点吗？”“床单呢？欸你爬那么高干什么？”“床单应该在这里啊。”“你手上那床不是吗？”爷爷进来了，“你在找什么？”“没你什么事。这床不够大。”外婆把爷爷赶走了，“哦，有的有的”。上一床，好像小盆友用过，这一床，看起来也是小朋友的，迪斯尼卡通图案。“你这哪一边是长的啊？分不出长短的？不会是正方形床单吧？”转了90度。“不了不了，直接铺吧。”中合缝对上床头板中位，对折痕比划压在自己双脚中间。最后把夏凉被、枕头、枕巾丢回来。“哈哈哈，你睡觉也要这么多枕头啊？我是睡1个垫1个靠1个，旁边还有一排娃娃。”外婆枕的是一条“宫廷戏”圆柱枕，软乎乎的，填充物可能是荞麦，或者决明子。“我睡觉这里热了，滚到这里，”手指去10点钟方向，“没多久又睡到这样，”右手顺着对折痕划来划，“半夜热又转到那里去了，”指着我脚底下。“你这睡个觉滚一圈啊？哈哈。”“热啊！”“知道知道，睡热，要换个地方睡。”

中午切着菜，悄悄和我说，“昨天给Z打电话了，我的天，那个高兴，那笑的，好久没笑的那么开心了。这是憋了多久。”“上周爷爷问寄茶叶那家吗？”“对。结果还是自己买了盒茶叶寄过去了。”“噢，他喜欢就寄吧。”絮絮叨叨起两家渊源。当初小舅第一桶金是Z帮忙牵线筹的钱，当时爷爷外婆两个人跑去CS，不知道人在哪里，只有等，“对啊，只有等着，才显得你有诚意嘛。像你看那个电视剧样的，坐在人小区大门口等，碰运气。”到处找人都不理，主编做上xx出版社xx了，也就嘴上说说。Z去，整好N的？也是ZZ出去的，Z带句话就搞定了。“我们也帮人赚到钱了的。”“你这，你们这不也是把人拉下水吗？”爷爷是副主编的时候，Z是通讯员。“通讯员？相当于记者吗？从记者上去的啊？这，会来事啊。”“人问罗姨还好不？一般人会说’就在旁边啊’吧，他就说在在。最后还是人说叫我接电话的。诶，他们生活也不好过类，在家里不能打麻将、不能大声说话，电视机声音都不能开太大，寄信都只能寄到abc，一层层转了递上去。两个女儿都回来了，不给出去，叫她们回来的，小孩也带回来了。你看人家做到xxx了，你爷爷……”“没人说当官日子好过啊。”

第二天，周日再去，照例也是爷爷开门，慌神一秒犹豫要不要叫人，他走开了。“奶奶呢？”“在啊，我刚回来，在喝水。”同样时间节点起床、早餐，吃早餐时看完一辑stand-up，等换好衣服擦完脸，MD起床。听到M电话，先是爷爷接的“老爸，老妈呢？啊？买菜啊？噢，那我打她手机。”“你在哪里啊？哪里买菜啊？你不是要买那个什么衣服吗？在哪里啊？我问你在哪里？我知道你要买什么，我问你在哪里买。啊？你也不知道啊？噢，好。”不知道D拖着脚后跟在厨房左左右右干什么，不知道M走到琴房阳台、卧室、厨房阳台转圈圈干什么。有人在眼前走来走去好难受，背包出门。

进屋没多久，电饭煲通电煮上了。犹豫要不要她打个电话先，作罢。每次来我都在嗷“叫你不要急着煮饭，先问问人来不来，讲多少遍不听”。是呢，讲多少遍都不听，合适闭嘴。两周来，看到不论微信怎么回答“不来”，听到不论电话怎么马上挂断，依旧惦记要带饭的，汤里要放红枣，一定要炒1、2个下饭菜，切小点、煮久点，钙片、丸子、洗牙器装袋，还有裙子没做好。已经12点半，听到饭厅窸窸窣窣的声音，“爷爷饿了，在翻香蕉吃了。”外婆才意识到，或许是该到饭点了，开始摘菜。“你好浪费啊”，原来红汗菜要扔掉那么多杆，“太老了啊”。fine。这才打电话问，“你们到哪里了？”“我在家里搞卫生啊。”“12点半了诶，我们准备搞饭吃了，什么时候来哦？”“啊？12点半了啊。哦，好。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们。”“等你咯，我们才开始搞。怎么还在搞卫生。”“哎我平时上班，这时候不搞什么时候搞哦。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我们才开始摘菜。等你们咯。”“叫你们不用等，你们吃你们的就是了。”断了。菜摘完，端起，放回厨房。

一切准备就绪，外婆吃了一串荔枝，缓口气。难得她想坐下来缓口气。“你想吃什么水果啊？我想吃小青芒（1声）了。”“我想吃杨梅。要吃当季的，现在是吃水蜜桃吧。小青芒是什么？”“青芒（2声）果吖，脆脆的那种。”“噢，酸酸那个。上次我们去衡山，等了好久还没上菜，就点了这个吃。”“这家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你杨梅多少钱啊？”“一斤20块钱。”“这么贵啊？今天sg墟赶集，去sg墟买水果。”“下午去啊。”“你开车了啊？”“没，我开什么车。她开车啊。下楼的时候看到车了。哎呀买了吃吧，懒得出去了。”馋了几天小青芒、菠萝蜜，夏天来到，是有火龙果解决我拉屎问题的季节。“不等了。现炒猪耳朵，然后茄子，最后蒸鱼，就开饭。”“青菜呢？还有个青菜啊。”“哦，对对。”在厨房吃新鲜出炉的猪耳朵，“还是在厨房偷吃最好吃。”夹一条递到外婆嘴边，“我刚吃了。味道可以吧？下饭菜。”还没上桌，猪耳朵已经吃塌一半，咬着筷子等茄子。“是不是要剥皮蛋了？剥几颗？”“1颗吧？”“2颗吧？1颗不够啦，不够不够。能不能4颗啊？”“4颗太多了。”“我喜欢吃皮蛋。”“4颗太多了，放菜里不好吃。”冰箱里一共4颗。MD到了，又听到饭厅窸窸窣窣声。经过瞄了眼，“哇，奶奶，你今天刚买的香蕉已经被吃完了，爷爷这周没香蕉吃了。”“我本来就没买多少，再买就是了。”红汗菜也煮好了，“第一口皮蛋，第二口皮蛋，第三口…”“还是皮蛋。”不不不，第三口夹的青菜。“你跟了xch一样的。”“啊？什么？”“站在厨房等着吃啊。”为什么是我像徐小浦？

饭桌上，外婆提起和Z电话的事。“周五中午，Z打电话来了，哇，你爸笑的好开心啊。”

前一天和我说的故事，又说了一遍，没有那么多细节，简简单单说来了电话、很高兴、很久没听到这么高兴的笑。对方的重点抓在来电者：他们住哪里？xx区xx街。噢，xx街不就在我们办事处旁边吗？不对，那是三里屯。他说他们家和zjq家很近。那就在我们旁边啊。xx街是哪里？当时我们经常去zjq家的，小龙也去过啊。指我。对，我记得以前去过，我记得和zl穿同款毛衣，她是绛红色、我是黑色，她特别活泼，唱唱跳跳逗人乐，我好似一直身体和某件家具保持接触，扶椅子、靠桌边、坐沙发。zl是不是他什么亲戚？后来，家里每次提及zjq或者zl，心里一直在盘算。吃完饭，MD两颗头凑在一起，盯D手机的百度地图App，哪，xx街在这里啊。啊吖，真的离zjq家很近，噢离我们办事处也不远。我们去北京吧？前两周呼吁去厦门，这次说去北京。现在怎么出得去。手机上有健康码啊，现在哪里都要扫健康码，我去每个银行，什么行政中心，都要扫。你们去银行怎么去的？外婆说老爷子前几天刚去过银行。爸爸你不用手机的，你怎么进去的？我就这么进去的。噢，银行的人都认识你。剧组去银行开会、拍摄，会被要求带好口罩摄像头探热，纸质表格登记，登记两种表格，一种是说明没有去过广州、深圳，一种是留下个人信息。ID号码写两次，电话号码写两次，还要扫粤康码。一组人压查看一张身份证，提供一个访客卡。当然，这只是某一家银行。每次我都把ID和手机号码写的非常潦草，年龄栏写上40。所以，爷爷不用被查身份证、不用登记、不用扫码，是因为银行的人认识他？还是银行大堂没人？还是看他年纪大不会用手机？是不是因为大堂有探热摄像头，自信他不是被感染者？或者，一位老人，知道戴好口罩，能自己走出门，不远万里来银行办理业务，这足以说明他正常的吧？足以吗？

吃完饭接着吃水果，外婆拒绝我投喂。好不容易到夏天，终于可以用火龙果治理我因吐而拉屎不规律的疑难杂症。准备洗碗前，先偷吃两块水蜜桃，不甜。还是北京的大水蜜桃好吃，超级大颗，甜甜脆脆水灵灵。在厉害的物流运输，都保不住食材新鲜。洗完碗，打开冰箱门，站在冷藏柜前，冷气涌出来非常垂直地穿过身体，这才真降温。先拿一颗菠萝蜜，走出去烧水，走回来拿两颗菠萝蜜，走出去泡茶，走回来拿整盒菠萝蜜，好好坐在沙发上吃完。柑普喝完第一泡，走回来捏出一条青芒，“这家小青芒不好吃，没有味道”，所以整盒拿出来裹上陈皮粉，递给外婆吃。“给你MD也吃啊。”两周前，M没发生过什么似的开始搭话拉家常。我依旧脾气很大，像河豚，张嘴就是鼓起爆炸，莫名其妙怼人发火也不好，所以闭嘴。我们关系有那么好了吗？也记不起因为什么启动冷暴力。外婆的提议假装没听到。她自己举起盒子问右边，M躺在沙发睡觉“我不吃了”，问左前方，D拿了一条不再吃第二条。

下午还是上钟一样打麻将。外婆说，爷爷一大早、她还没出门买菜，就已经把桌子摆好了。我可以就着打麻将“哎呀我不应该扔xx”“你为什么打xx”的叫唤声看书。《normal people》不宜久看，打开一次看3章，就开始输入费劲。不是单词不认识、语法拆不开，就是，得合上，先忘记，再开始。或许也和自己不看英文书有关。

到点外婆起身去热菜，MDY继续打。我问她，为什么不把厨房整体垫高，你就不用挪小板凳了。“垫高了其他人怎么办？”还有其他人吗？有几个其他人会进厨房站在灶台前？如果说弯腰累，分开腿很难吗？我叫外婆休息下，“2点多、2点半才吃完午饭，你这6点就开始搞饭，都还没消化。晚一点再吃啦。”两个人坐回沙发又开始吃水果。还有一盒她的杨梅。换成外婆塞一个进我嘴里，一颗塞满半张嘴，“这么大颗，是乌梅吧？杨梅哪有这么大颗的。”老小孩问我：“我爸爸也好喜欢吃杨梅的，你说这是不是遗传？”“what？啊，是，你爸和你妈那啥你的时候正好在吃杨梅，所以你遗传到你喜欢吃杨梅了。”满脸黑线，她还笑我。M又躺在沙发上喊：“我晚上还有好多事要做，快点做饭咯。”她灰溜溜回厨房，我只得跟上，一路走一路笑她：“下周啊，你中午该几点几点，回头肯定又要说你‘中午太晚吃饭‘了，今天都2点多才吃，以后别再这么晚了。”故意说给MY听的。中午做饭时，外婆悄悄和我说：“真的给你说中了。”“嗯？”“老爷子后来跟我说饭不热、冷的。今天要记得煮饭了。”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大声说给在场每个人听，分清楚到底是谁的锅，不要背后乱嘟噜。

或许是因为疫情，1个月不能出门让我很担心外婆，紧张她有没有菜吃、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在家会不会无聊，可是微信不聊天。小区开放后，很默契的每周日去，碗我洗。12周，3个月，1个季度。周日来外婆这，也该形成习惯了，一天的活动开始流程化，区别只在于中午几人吃。前几周她只是手颤着切菜，这周却是用全身力气压下菜刀，她把小板凳在脚下踢来踢去，每餐都问我做什么菜好、菜够不够，电饭锅偶尔忘记被按下“加热键”。每一举一动都想记入流水账，想储存更可能多的外婆留给我的最后记忆。但，老人家明明还能走能坐能吃能睡。

还好，我没creepy到想在全屋装监控，实时录像。

明明文字最没有温度，最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