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消失

蓮蓬頭的熱水唰唰地從頭頂流下，水滴在眼睫毛上停留一會便隨著水柱被排水孔的漩渦捲去。盯著腳趾放空，餘角瞥見平坦的胸部，過去一年的哺乳期好像不曾存在似地淡去，只有鬆垮的肚皮和妊娠紋提醒自己已經是位母親。

沒有不適，沒有退奶針，也沒有想像中需要的韭菜大餐，就只是從日夜哺餵，到加入副食品後的夜間哺乳，最後再隨時間慢慢退去。

感覺很微妙，生產前怎麼樣都無法想像奶水從胸部湧出的樣子。我的乳汁將供給另一個小生命營養，肌膚接觸會為他帶來安全感，一邊在醫院衛教室學著如何擠奶和保養一邊模糊地在腦裡建構剛出生的孩子、孩子的爸和自己的畫面。

剛生產完恍恍惚惚，看見寶寶的當下沒有淚水，更多的是好奇和困惑，這小傢伙在我的身體裡住了十個月，就在上一秒鐘從我的陰道滑出來，究竟怎麼辦到的，真的太不可思議。

頭五天哺乳很難受，體會到媽媽和姐姐所說的讓她們退拒的疼痛。那種溫溫熱熱的嘴唇吸上，理應覺得溫馨感人卻讓妳不禁瞬間落淚，一手得緊抓住另一半手臂的痛。

一個禮拜後奶水洶湧而至，乳頭的皮磨破又重生，自己形容像長出了繭一樣，哺乳時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但此後則是得隨時和脹奶抗爭，脹奶和乳房不小心擠受傷的疼痛感大概只差生產那麼一點，要視情況冰敷或熱敷，還有時不時溢奶的困擾，胸前得放溢乳墊，內褲裡要放衛生棉，再加上陰道傷口尚未癒合，老實說真不是段舒服的日子。

隱約記得四天後出院剛回到家時，不知是為了疼痛和什麼事挫折，在二樓媽媽房間哭得稀裡嘩啦。

那晚我整夜未眠，害怕地死命盯著嬰兒床裡的寶寶，深怕在睡夢中發生意外，聽著累倒的S的打呼聲有點慍惱，這人像個沒事人一樣竟然真的睡死了。

奶水充足固然是好事，但剛開始自己時常動搖，拿捏不定。生產前便打定主意，奶水剛剛好就好，和寶寶食量供需平衡最理想，脹奶只求排掉一點不要不舒服就行，但奶水太多被姐姐慫恿一度想幫寶寶泡奶水浴，被月嫂阿姨提醒才想起自己的原訂計畫。

雖然幾度懷疑自己何必如此，但熬過前面以後真心感謝自己的決定。他的小手會邊吸吮邊靜靜地扶在乳房上，想到時手心握緊捏一捏，眼睛邊瞪得大大地望著我，偶爾被我逗笑會鬆開嘴裡的乳頭，笑完了再含上來繼續吃。

一晃眼，現在正式告別第一次為期十二個月的哺乳期。挺好的，寶寶日漸茁壯，這陣子進步許多，會自己用點讀筆瞄準書裡的圖樣發出聲音，會自己按下按鈕讓音樂書唱歌，也能自己站立、偶爾邁出一兩步。

他會和我們玩足球傳球（常出現滑壘般的趴姿），會很開心的把門關上再自己拍拍手（更喜歡把玩具拿到門外放著甚至把東西丟下樓梯讓他爸去撿）

喜歡把箱子推到桌子旁邊墊著腳偷窺S，也愛站在我面前然後倒下來抱住我，喜歡用熱淚哄騙我抱他去玩牆壁上的保全遙控器，偶爾愛發出怪聲喔喔喔的唱歌。

前世可能真的是隻小松鼠，總愛把玩具（或他找到的任何戰利品）放進廚房櫃子裡藏起來。S跟我找一個月找不到的球和水瓶蓋後來發現在櫃子裡，現在如果想找什麼找不到就會去他的秘密基地挖寶。

寶寶肚子餓了還會站到放點心的櫥櫃前比啊比地求放飯，最愛吃香蕉。只有吃香蕉和點心時速度最快，他會把一節五公分的香蕉五指全開地用手掌塞進嘴裡，兩頰股股滿足的咬，還要一邊哼哼叫，說他還要。這吃相大概是像到我⋯⋯

十三個月又十九天，快點十八歲吧寶貝（雖然到時候肯定會捨不得。總說要讓孩子自由成長，但寶寶才三四個月時我想到以後他有天總得離開我們，竟然就這樣哭了。S一臉無言加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