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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展,政治工作者。台灣中壢人,是七年級也是90後,關注數位產業、台灣政治、媒體、兩岸議題。

《絕歌》:令人窒息的日本連續殺童兇手自傳

《絕歌:日本神戶連續兒童殺傷事件》,作者是「前少年A」。

前少年A,1982年出生在日本神戶,在1997年、16歲時犯下連續兒童殺傷事件(有兩名死者,其中一名死者甚至是頭被砍下放在學校大門口),同年被逮捕,接受7年的感化教育後,於2004年回到社會,在2015年、34歲時出版這本自傳。這是一本「前少年殺人犯」的自傳。在日本出版時引起非常大的風波。

(台灣是在2016年翻譯出版)

坦白說,一開始我真的是以一種好奇/獵奇的心態買這本書的。

一本「前殺人犯的自傳」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內容?是「交代」當時犯行的原委和細節?是向死者的家人「告解」?是向社會大眾宣布「改過自新」的宣言?還是?

另一個原因,則是台灣近年發生的幾起隨機殺人案都在社會上引起劇烈且對立的討論,包括湯姆熊、 小燈泡、鄭捷等等。在日本的這起20年前的社會案件,同樣是兇手對被害人沒有任何金錢、情殺、復仇等明確動機。

剛開始讀的時候,由於前四分之一的篇幅,就是A在交代事件發生的過程,對我真的起到「滿足獵奇心理」的作用。

這段過程是兩條敘事線的交纏,是 A 在當時過的再「正常」不過的生活,以及他逐漸「逸出常軌」的過程。根據 A 在書中的說法,人生改變的起點始於非常寵愛他的外婆在他10歲時過世,接著他在一次「巧合」之下,在已逝的外婆的房間開始自慰並同時感到罪惡與快感。因為外婆的去世,開始想要了解「死亡」,從解剖蛞蝓和青蛙(並在解剖時射精),到虐貓、殺貓,最後殺了身邊的兩名小學生,10歲的彩花和11歲的淳。

----(以下是節錄書中殺貓的段落,慎入)----

我不管慌狂掙扎的貓會抓傷我的手,左手一把抓起他的頭便往上提。貓的身體比我想像的還溫熱,從掌心中傳來他頸動脈的波動。我撿起落在腳邊的十公分長左右的樹枝,直接往他痛得張開的嘴巴裡頭插,接著就那樣用樹枝把他提起來,把他背抵在混凝土圍牆上,用美工刀刺進他的腹部傷口中扭轉。

貓痛苦得揮舞手腳,連尿都噴了出來,我趕緊避開尿,掐著貓頭的左手一張,貓又掉進了排水溝。他在排水溝裡依然在噴尿,很衰弱了,不再像剛才一樣有力氣撐起上半身來。但他依然擺動四肢,像在把自己體內流出的血和混雜尿液的土黃色液體區別開來一樣。這隻優美的貓,就這樣用自己的手毀了自己的美。我感覺胃部一帶有無數小螞蟻在爬一樣搔癢,心臟則怦怦怦的敲響大鼓。呼應這節奏似的,「另一個心髒」也抬起了頭。我勃起了。這分裂成兩個的心臟之一,從我內臟之間鑽呀鑽的,鑽出了股間。

----(以上是節錄書中殺貓的段落)----

我沒學過心理學,在看這殺貓的段落時,衝擊是極大的。A 在描述心裡的想法時,經常將「死亡」和「性」放在一起,這是我至今仍無法理解的。我想到的是,「人性」是善或惡有沒有可能被證實或證偽?人性理所當然的包含「餓了就要吃飯」、「滿足性需求與繁衍後代」,那「殺人」也可能是人性嗎?

其次是,之前看到許多關於隨機殺人的討論,有一種蠻常見的說法是,我們在看待這些「兇手」時,不應歸因於「個人」的喪心病狂,而應該關照其他如社會中下階層、家庭關愛不足等環境因素。

但A完全不是。A的家庭非常「正常」,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兩個弟弟,甚至有個在他小時候非常照顧他的外婆,在學校不邊緣也未受霸凌。但我相信即使如此,也不可能又直接以「A就是天生喪心病狂」作為結論。只是,到底為什麼A會「變成這樣」,這本書並沒有給出答案。

在A描述自己經歷了感化教育、更生保護設施之後,《絕歌》的最後三分之一,人讀者看到在他慢慢回到社會的過程中,全部都是「他想要贖罪,卻又打從心底認為不可得」的掙扎和困惑,以及他永遠都處在「害怕被人認出來是少年A」的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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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院的人把我這樣的表現評許為「成長」。

成長——。

人在成長時期骨骼會迅速發達,伴隨而來的是身體到處的「成長痛」。同樣的,心靈的成長也會伴隨著「心靈痛」嗎?但沒有「心靈痛」的成長,算得上真正的成長嗎?

我那時候真的已經徹徹底底感受到了自己內心與身體各處爬出來的「痛楚」嗎?我真的完全毫無退縮、直接面對了自己的罪孽與自身嗎?我真的「成長」了嗎?或許我在無意識之間把身為人的某種重要的機能給停了下來,在最後關卡躲掉了「痛苦」?我是不是好不容易才掌握到了某種東西,卻在最後關卡上丟失了它呢?後來我每天埋頭做完該做的事,真的是因為我已經「成長」了嗎?還是在我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時候,我已經錯過了什麼要緊的是,以錯誤的方式去矇混過自己應該承受的痛苦?

(......)

我為什麼活著?

我為什麼還沒生病?

我是不是已經徹底沒就、完全已經是個完蛋的人呢?

我是否還在逃避?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哪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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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就算我更生了,淳君跟彩花再也不會回到這世界上了。就像淳君的哥哥講的那樣,我活下來、更生、道歉謝罪什麼的,只不過是我個人的自我滿足罷了。所謂的想「謝罪」、「更生」這種想法,本身恐怕就已經很傲慢。

那麼我該怎麼做呢?不管對方會守道傷害,自己這邊單方面的一直謝罪,真的就是正確的嗎?所謂的謝罪,意思是什麼?贖罪又是什麼呢?

我沒有找到一個明確的答案,心中還懷抱著許多對於「贖罪」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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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知道了我的過去,他們兩個會怎麼想呢?到時候還會把我當「自己人」嗎?還會再叫我「A仔」嗎?還會跟我解釋什麼是「健康園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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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讀最後一部分時,看見A想要贖罪卻不可得、甚至認為光是有這想法就是種傲慢,我感受到強烈窒息感。

A 確實殺過人,因為在行兇時未成年,所以「只關了七年」就結束感化教育、重返社會,到出版自傳之前,因為他刻意逃離以前的生活圈,所以都沒被認出,也因此沒有直接遭受到社會眼光的壓力。

即使如此,A每天思考的仍是「死了就能贖罪嗎?不能。」「繼續活著,但彩花和淳已經死了、已經造成他們家人極大的痛苦,我也不可能完成贖罪,而且有贖罪的想法本身就是傲慢」,死了不是、活著也不是。這個掙扎,可能比「想要活下去」還要痛苦。

我跟這本書完全無法有「共鳴」,因為A的內心世界離我太遙遠,我只能以一種「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作結。例如前一段提到的掙扎,我真的無法想像。我只要未來一個月的人生無法確定,就會感到無比焦慮,但這個掙扎只要一天存在,就無法為人生確定方向,就連「活著」都無法決定......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觀呢?

感謝 @LiyaChen 在這個讀書心得接龍點名我,完成任務後,我也要點我的「下游」啦: @Labo @黎班 @嘎西 @Wenyi

這篇文章的「上游」有前人的足跡,其中〈说说今年让你最难忘的一本书或一位作者〉是系列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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