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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白夫人形象解析

【莎剧选修期末论文】

麦克白夫人是莎剧《麦克白》中相当浓墨重彩的一位角色,并引发了大量对其形象及引申意义的解读。从表面视角解读,麦克白夫人是麦克白弑君过程中最直接的怂恿者与协助者,并且比麦克白更加坚定更加有魄力,被描述为“冷血的恶魔,抽象的泼妇”。最后她走向了疯癫而死的结局,作为非自然,混乱,暴力文化的牺牲品,又在另一层面上,是一位甘愿为爱情和所爱之人牺牲的传统文化女性。

在莎士比亚戏剧中存在普遍的母性角色缺失的现象,于是,当男性在经历俄狄浦斯情结时,若其身份构建成功而成功融入男性社会,他将会去追寻爱情,荣誉,地位,这些大多是喜剧中的男性角色形象。在悲剧中,男性一般因为身份构建的缺陷与挫折而表现出对男性社会的抗拒,他的身上会有那些背离当时贵族气质的特点,比如麦克白表现出来的犹豫与恐惧。而女性,会因为摒弃了母性特质而引发精神官能症,正如麦克白夫人最后变得疯颠。剧中的女巫被描述为具有胡子这样的男性特征,这种双性同体的特征似乎在强调其社会性别并不是一种固定的实体,更像是某种交集。而巫术往往是作为女性声音传达的媒介,在这里却是麦克白自身隐藏欲望的投射之一。结合历史语境,欲望是一个人性别身份,行为倾向,精神归宿的表现。

马克思主义批判中有他者/他人的概念,并提出了一种欲望客体——菲勒斯(phallus)。剧中的这种欲望客体最终指向王权,这是特定的语境下对权力的极致崇拜,王权拥有最高性,限制了所有人,麦克白的活动就游移在臣服与僭越之间。男性的成长过程中母子关系被父亲破坏之后,将会去追寻这种欲望客体。而女性将会继承母亲的欲望,成为菲勒斯本身,即男性的欲望客体本身。这是社会赋予两性的不同身份,女性始终被隔绝在构建独立自我主义的语境之外,这是一个模糊的悖论,她们只能被动地成为男性的欲望客体。欲望客体是处在“要求”与“需求”之间的一种空缺,因为一般男性在追寻过程中无法达到这样一个完美的客体,即获得王权本身,除非弑君而自己成为王,也就是麦克白选择的那条路。阉割的概念是主体承认欲望客体的存在,并且接受这种空缺,这个语境下除了掌握王权的国王,所有人都处于阉割状态。剧中麦克白夫人占据着欲望客体的地位,表现出表面上类似女神的设定,这样很容易陷入“她怂恿麦克白弑君,引导其走向罪恶”或是“反抗父权”的先验性“母亲身份”的陷阱中。其根本在于,“母亲身份“消解了她作为个体的丰富性与创造性,使其完全依附于男性。

于是在这段两性关系中,男性以”依恋“的方式将自身的欲望投射到客体(即女性)身上,成为主动追逐,恋慕的一方;女性以”自恋“的形式再次确认自己作为欲望客体的位置是否稳定,所以处在一个看似强大实则被动的地位。文学作品可以通过作者的描写直接地用人物反应当时的社会意识形态,当时的女性分裂为两种极端的形象,高尚忠贞的处女和放荡罪恶的妓女。处女的形象有如《哈姆雷特》中的奥菲莉亚,哈姆雷特渴望却又无法达到她,只能通过贬低,远离她来释放自己无处投放的欲望。而麦克白夫人更像是两者的结合,对于外人来说她是尊贵的女主人,如女神一样不可侵犯;但对麦克白来说她是自己的夫人,是钦慕依恋的同时自己欲望的投射。所以麦克白夫人之所以是麦克白夫人,不是别人也无法成为别人,因为她在作为欲望客体的位置上必须要满足一定的要求,并且这种要求也将会反过来对她施加行为要求。麦克白想要得到王权(即最终欲望客体)而完成自己的身份构建,这种无意识的欲望一直存在于他的心中,并不是女巫或者麦克白夫人施加于他的,女巫的存在只不过是将这种潜在的无可言说的欲望变成主体显性的要求,由此他才有了主动谋杀的意志。而麦克白夫人的欲望则是来自于麦克白的投射,这些可以在麦克白的语言中体现出来,“This have I thought good to deliver thee","Lay it to thy heart"。其中deliver和lay两个动词都能体现麦克白的强迫性,而麦克白夫人需要通过他者的依恋,追逐来确认自身价值的完整性,所以她需要接受麦克白的这种投射,于是弑君也变成麦克白夫人的无意识欲望。

麦克白夫人在弑君前对麦克白的鼓动怂恿是欲望投射的过程和高潮,是一种反向规训。为了成为他者欲望的投射客体,女性甚至拒绝了女性特质,通过伪装,模仿,诱惑来成为欲望客体,但永远不是真的欲望客体,即王权,但这是女性在这种社会符号秩序中唯一能获得确定身份的途径。“that thou mightst not lose the dues of rejoicing, by being ignorant of what greatness is promised thee.“,”and I feel now the future in the instant.“因为被许诺和期待的未来,也就是和麦克白之间确认无疑的主客体身份,弑君才成为麦克白夫人自身的欲望。因为麦克白先是承认王权这个欲望客体的存在,于是对它的欲望是僭越的,是难以启齿的。王权赋予杀人以正当性,战场上的麦克白是勇敢而残忍的,但王权本身就存在一种威慑力,也使人变得懦弱胆怯。正因如此麦克白才将压抑了的欲望投射向麦克白夫人,”Duncan comes here tonight.“便是他对麦克白夫人的暗示。

麦克白夫人的自我规训在于那几句话:“that I may pour my spirits in thine ear and chastise with the valour of my tongue"。这种权利控制下的转变体现在从接受他者的强制要求到认为是自己理所应当的任务。”unsex me"表面上看起来是舍弃掉自己女性柔弱的部分,但这已有了接受女性温和弱小标签的前提,实际上是反向确认了男性权利以及对自我力量的压抑。她进而通过一系列举措来保持自己欲望客体的位置,比如“you shall put this night's great business into my dispatch","leave all the rest to me",也就成为麦克白追逐王权的同盟。动手之前在杀与不杀之间游移对麦克白来说是一种选择,就算不去夺取王权他自己还有一个“英雄麦克白”的社会性身份,但麦克白夫人不同,他的这种犹豫不决会使她失去欲望客体的位置,所以她一直在规劝麦克白动手。

因抛弃了“英雄麦克白”这个身份,麦克白因在这个社会秩序中找不到新的话语身份而失去了稳定性,也失去了对妻子的掌控。麦克白夫人从而短暂地获得了自由,并暴力地抛弃了“母亲”的身份:“and I would, while it was smiling in my face, have plucked my nipple from his boneless gums and dashed the brains out"。于是她得以与麦克白处在平等的位置,直面国王,也同样产生了犹豫恐惧:“I am afraid they have awaked"。但她是一位女性,在缺席他者的话语社会上是没有一席之地的,所以她不得不退回麦克白妻子的身份:“my husband?“。麦克白夫人此时处在继续对他进行规训和寻求自我话语身份的矛盾中,她的言语充满强硬与温柔,厌恶与尊敬的变化。“Nought's had, all spent"体现了麦克白夫人在欲望客体缺失后产生的失落感,并且不得不接受丈夫的新身份“国王麦克白”:“how now, my lord?“。但她因为已无法成为欲望投射的客体而被压入纯粹的妻子身份:”so shall I, love?“,麦克白已不再和她分享自己的行动计划:”be innocent of the knowledge", 在宴会上麦克白夫人只能勉强扶持麦克白为他打圆场。

在麦克白成为国王之后,他对麦克白夫人的欲望投射发生了变化,麦克白夫人如今言语上的冲突变成了对他的僭越和挑衅。由于作为一个欲望的投射客体是可替代的,此时的麦克白夫人不免遭受冷遇和抛弃,这是为什么她消失了几章,也不知道丈夫计划的秘密谋杀,等她再次出现之后以是疯癫状态了。拉康说过,疯颠是嵌入在每个主题精神中的一根不被察觉却又无法拔出的刺。社会语境下一个人的主体身份一旦形成,将会永久地丧失部分呢自我。而疯颠的状态不受自我压抑的意识控制,便给予了符号主体一种可能性,成为身份构建中最根本的裂缝说明。之前麦克白夫人与麦克白配合,是因为她接受了社会赋予她“女性”的角色和社会关系,她通过这个性别身份能达到自己的欲望,并在两性关系中确认丈夫对自己的依恋,找到自己的价值与意义而获得安全感。后来,因为她已经被麦克白强加了对王权的无意识欲望,但这种欲望对她来说是永远无法达到的空洞,麦克白成为国王之后的举动让她了解到关于身份构建的巨大骗局以及追寻欲望的死路,疯颠将这种失落感扩大化了。

综上所述,麦克白夫人支持这场谋杀并没有特定的社会性历史背景,她是降格在“母性”定义下的一个沉默而模糊的角色,一个男性身旁的话语附庸。身份构建的过程对人有无意识的欲望压迫,不管男性女性,当男性对王权(父权)进行僭越的追求在女性的协助规训下获得成功了,双方因身份认知的破裂便极有可能走向疯癫的结局。

【有参考文献,未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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