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
夏言

澳洲華文媒體主編,愛好攝影。

啟蒙中的十字路口

學校開學了,女兒踏進了中學。

記得七月的第一天是報考精英學校揭榜的日子,就讀於六年級的小女兒凱西放學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纏著我要求上網查一下,當我把錄取通知郵件展示在她眼前時,小凱西那張緊張兮兮的臉一下子燦爛得像朵花一樣,她高興地跳了起來,沖出門去,對著媽媽和姐姐直嚷:「我錄取了,我成功了。」

凱西12嵗


對於女兒的歡笑,旁觀者都以為是孩子付出了努力如今有了回報,只有我這個當爸爸的心知杜明,她的興奮是一種自我賞識,她成功地證實了自己是一位澳洲人。

《雪梨晨鋒報》有一篇報導對去年的精英中學招生結果作了一個統計,報導說去年新洲精英中學招收了4,000名學生,其中2,500名是參加了額外補習班的,而且這2,500名學生中大部份是亞裔新移民的子女,但該報導同時指出,剩下沒有參加補習的1,500名學生中,亞裔學生的比例非常小,女兒凱西就是屬於後一種。

新移民們以辛勤勞作換得穩定的生活,把未來的希望全部放在了下一代身上,周圍的朋友一碰在一起就開始議論如何為孩子選擇課外補習班、如何進入精英中學、如何迎戰高考,從孩子們呱呱落地起,成龍成鳳就已經成為了家長們朝思暮想的夙願,兒女們生存空間內的分分鐘鐘該做些什麼,也全在家長們的運籌帷幄之中。

那是在凱西進入五年級之後,她曾告訴我她的幾位亞裔好朋友周末都要去補習,我幾次試圖說服她:「你也去補習好不好?否則是很難進入精英中學的。」女兒每次都會以一種想不明白的語氣問我,「Dad,是不是亞洲人比較笨?為什麼英文人不願意補習呢?」「英文人」是我女兒為那些英語背景的學生起的專用名稱,同時她堅持認為以補習的方法爭奪精英學校錄取名額對英文人是不公平的。

既要珍重孩子的想法,但不想太過遷就孩子不成熟的思維而影響她的未來,我專門拜訪了她的學校老師,我直言作為家長對孩子的未來有一個設想並引導她去實現,但老師完全不同意,她說學校建立各種知識空間,讓孩子們自由發展,家長應該與老師聯合起來幫助孩子完成他們的理想,我們無法為他們設定未來。所以在老師的思維中,是不是考精英、要不要讀大學,都不該是家長的心事。

盡管我對澳洲的學校教育方法及潛意識不是那樣的認同,但別人的社會文明程度遠遠高於中國及亞洲各國,至少也說明他們教育結構體系的運作是成功的。為了適應澳洲的教育環境,也為了避免與孩子們在認識上的過分差異,我有意減少對小女兒的約束,靜靜觀察,任其自由發揮,我發現孩子自己編織的世界也是非常繁華多樣的。

凱西喜歡看書,選看各種不同的書籍;她喜歡畫畫,代表學校參加比賽;她願意表達思想,在演講比賽中得個獎杯;她喜歡寫作,在她寫的故事中可以看到她的獨特觀察力和思考;她喜歡電腦,圖像處理和攝像剪輯簡直是個高手;她喜歡動手制作各種藝術品,她喜歡運動,凱西天性與世無爭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但凱西也有內心的煩惱和矛盾,她很想擁有精英學校的讀書環境,但她又不願意耗費周末的時間和父母的錢去參加額外的功課補習,當然了,結果是僥幸般的喜悅,她以成功來否決家長對補習班的依賴。

我的鄰居王太太是個廣東人,女兒大我凱西二歲,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似乎會說話,一看就是一個天資聰明的孩子,嚴厲的母親放棄了工作之余的全部時間為女兒進行填鴨式的知識灌溉及技能培訓,常常文武並用。女兒也聽話,學啥像啥,除功課一路領先之外,還附加學鋼琴、小提琴、吹號、游泳等等,沒有一刻是閒著的,爸爸看了心疼也愛莫能助,可小姑娘成績斐然,小學時就考進OC班,高分進入精英學校,現在已經是八年級的大孩子了。

可出乎家長的預料,最近她突然叛逆起來,把一切所學都放棄了,讀書成績也持續下降,整天泡在網絡聊天室裡,母親無奈地瞧著女兒除了唉聲嘆氣之外,一籌莫展,問我怎麼辦?

有一天,我找了個機會與這位小丫頭聊天,她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手中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影片。我在邊上不斷地試探地詢問:「告訴叔叔,你心目中的未來是什麼樣的?」她突然轉過頭來,大眼睛有點濕潤,卻一臉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覺得我的未來一片空白?」她說。

我無法回答,但我能感受到她的迷茫,她至今從未思考過未來,她的未來是媽媽設定的,卻偏偏被她的大腦拒絕了。

東西方社會在處理家長與孩子之間的關系上有很大的差別,西方人撫養孩子長大成人是一種義務,彼此間保持著尊重,受西方宗教的影響,孩子們從小明白自己的權利。而東方人的傳統觀念是「百善孝為先」,孩子聽話更被看作是孝的具體表現,家長按照自己的願望設計孩子的未來,在他們眼裡孩子是他們的私人財富。所以當孩子一旦獨立思考的能力開始健全時,她發現家長強加給她的一切不是她所要的,而要重新做選擇時,那些先入為主的東西可能已經形成了一種障礙,令她感覺前景一片空白。

在澳洲,中學時期的孩子產生逆反心理幾乎是一種流行病,而其中亞洲人的子女表現得尤為突出,家長們總抱怨澳洲社會的開放助長了孩子的叛逆,其實他們應該發現東方式的教育思想與澳洲社會環境是不相容的,那種不相容性可能就是觸發孩子逆反的關鍵,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

中國新年時應邀去參加一位台灣好友之子的隆重婚禮,其子八歲隨父母移民澳洲,兒子在父母全心輔助下茁壯成長,按他媽的說法,孩子踏入澳洲一直到進入大學沒有擁有過任何假期,全部貢獻給了補習,如今擁有了二個高學位,在一家著名的金融企業裡任高級策劃師,三十出頭終於成家了,他專門去台灣選來一位漂亮新娘,整個婚禮品位很高,好似上流社會的一個高級酒會一般,只有新娘拘謹地東張西望一聲不吭,這樣的環境對她來說可能還不習慣。我問朋友,憑你兒子的條件,難道澳洲沒有可選的美女嗎?朋友答曰,兒子認為回台灣找個老婆在文化背景上、在習慣上更相近、更容易相處。

生長在西方社會並躋身上流佼佼者群體,但內心並沒有完全接納這個世界,對於秉持著落葉歸根思想的家長來說,或許也是一件可賀可喜的事吧。

不管家庭財富如何可喜,東方文化背景多少還在影響著下一代的成長,人們往往習慣把孩子的得失歸咎於管教是否有方。那在澳洲這樣一個多元文化的社會裡,政府的教育系統到底希望學生采取怎樣的桂冠呢?去年八月初,新洲政府在全洲范圍內推動一個教育周活動,主題是如何培養學生擁有領導才能,並通過參與「一日校長」等活動,讓學生發揮其最大的想象力,用亞洲人的話來說大概就是讓孩子們學會「當家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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