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堂｜鄧志謨與晚明笑話⑥：能送我一頂帽子嗎？你頭上那頂都開花了，左右也結了子生了個小帽吧

髮箍俠的通訊書語：

延續上一篇提到的，有時候笑話的深處還更隱藏了一些反諷與值得反思的問題。這讓我想到如2、30年前的台灣綜藝節目，那時藝人們偶爾會拿原住民口音當玩笑；現在我們幾乎看不到這種現象，因為我們已經知道這是在對另一群少數進行歧視，更深的情感結構則是對一群人的鄙夷，並加深、重塑野蠻的形象，以示調笑者自身的「文明」。這樣的玩笑在當今是十分開不得的，不過放在以前的節目卻是稀鬆平常。

這又讓我想到我近期聽到的一則笑話。一名Youtuber向大家教學如何正確地參拜月老，其中包含自己開的條件必須「精確」。這時她舉一則笑話作為警惕：一個女生向月老求感情，希望男朋友的身高可以落在180~183之間。後來遇到了一個和她開的條件相符的男生，可是這個男生走路就是180、183、180、183——月老配給她的是一位跛腳。

當時第一反應是驚喜於這是我沒聽過的創意，不過我馬上就覺得有點不舒服，其實這則笑話和其他族群講述原民題材的笑話一樣，這則笑話本身其實是在調笑身障者。不過往下一看，似乎沒有人有對此做出反應，甚至不少人說這則笑話十分好笑，給與附和。我有一位同事因為出過車禍，直到現在都不良於行，我看著他然後再回想這則笑話，其實我真的笑不出來了。當然，我不會指著那些笑的人破口大罵做儒師，可是我會希望他們能意識到這則笑話表現的這個社會對「正常想像」中的異樣眼光。

｜第⑥輯不可錯過的晚明笑話：52.〈弄童〉（髮箍俠、K桑）｜

閱讀Tips：用引文標示的是作者鄧志謨本人的眉批或旁註；用灰底標示的是我做的增註

51.嘲僧

士人讀書寺中，戲摩其腹而問僧曰：「你道我腹中何物？」僧曰：「相公滿腹文童。」曰：「不是，到有一肚皮，你在裡頭。」僧駭曰：「相公腹內如何到有小僧？」士人曰：「不信你看，肚裡藏不去了，肚下還露出一個來」。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以僧對鳥，古人有意存焉

髮箍俠案：
僧人禿頂的形象，在笑話中多比擬為男性的陽具，是個常見的黃色笑點。 
文童，科舉時代童生的別稱，即應秀才考試的士子，亦稱儒童。
唐・賈島〈題李凝幽居〉：「閒居少鄰並，草徑入荒園。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52.弄童

弄童身穿紬衣，或戲之曰：「子服罕物也。」童曰：「不過紬，何為罕物？」曰：「別樣紬是吞蠶絲織的，子紬是蜘蛛絲織的。」童曰：「何以言之？」曰：「根根是屁眼裡抽出來的」。

此好美男者，殆猶李赤迷於圊鬼，而謂廁為雕樑畫耳

髮箍俠案：圊，音輕，即廁所。典出唐・柳宗元〈李赤傳〉，故事描述李赤惑於廁鬼，詭笑抱甕以為其妻面容，又以廁所為帝居清都的故事。大概就是現代說的鬼遮眼然後是非常高等級的那種。

53.共席

兩人共桌，一人大啖，一人見其如此，只得束手不動。大啖者問曰：「兄為何箸也不動一動？」其人笑答曰：「兄為何動了不住一住？」

又，同席者飲啖太猛，問其年，對以屬犬，笑曰：「還好還好，若屬虎連我也都吃了」。

若屬兔或者就吐了出來

髮箍俠案：住，止也，第一則是在玩文字遊戲。

54.送扁

一人誇言：「吾今年必中，夜夢人鼓樂送一牌扁至家。」旁一人曰：「我也夢見如此，送至宅上乃是四字者。」其人喜甚，問何四字，曰：「豈有此理」。

只要做得夢靈，如今之中安得論理

55.咬蝨

客與妓對坐，妓摸得一蝨，潛自咬殺，客已見之矣。少焉，客亦摸得蝨，偽為燒香者而按之爐中。火爆響，妓笑曰：「燒熟了。」客曰：「強如你生吃」！

至至生曰：一對色精

56.行樂圖

一人要寫行樂圖，連紙墨謝儀，只肯出銀一分。畫者乃用水墨於竹紙上畫一背像，其人曰：「寫真全在容顏，如何背了？」畫者曰：「我勸你莫把面孔見人罷」。

此人還算不吝，何也？吝者並行樂圖亦不畫也

髮箍俠案：好一個用畫笑他不要臉！

57.破網

有見人網巾太舊者，謂之曰：「兄身上何乃有仙氣，試驗看。」指網巾曰：「此是也，即日要昇天矣。」其人訝曰：「網巾何以成仙？」曰：「你看他那一處修不到了」。

如此人者鞋襪之類仙氣必多，不止一網

髮箍俠案：這則是「修」字修補和修仙的雙關

58.破帽

有見人帽破者，揖之曰：「尊帽所生小帽求賜一頂。」其人曰：「何得有此？」曰：「難道尊帽只開花不結子的？」

想待花開盡了然後另下種子

髮箍俠案：這則就頗與時下調侃風格相近，拐著彎損人

59.名讀書

一人遇友於途曰：「近日何所為？」答曰：「囊螢讀書。」其人曰：「夜間勤讀如此，日間可知已。」答曰：「日間到不得工夫。」曰：「何也？」答曰：「日間只好捉螢火蟲。」

60.長指甲

一人好養長指甲，偶在人家門首，與人聚談。門內一好婦人，注目視其手不已，忽長嘆一聲。其人疑婦喜其指甲而心動也，俟無人時挑之曰：「娘子為何見我指甲如此嘆息？」婦曰：「不好說得，先夫癩卵脬癢死了，若得此指甲抓抓未必就死」。

見愛護指甲過於此身者，只合判去抓脬

髮箍俠案：卵脬，即男子陽具的俗稱，在台灣用台語即應是所謂「懶趴」，想是閩南地區其他方言支系中應該也多少可以找到相對應的詞彙。另外，清代小說《何典》是由大量吳地方言寫成，其中也多次使用「卵脬」一詞。

鄧志謨的眉批也真夠苛薄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