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在中國的商務旅行

早前公司準備從中國某公司購買一大批商品，前期談判已經七七八八，考慮到涉及的數額不小，公司準備派人去中國做最後的面對面談判並簽約。考慮到疫情影響，申請簽證不易，且需要長時間隔離，公司最終決定祇派一個同事前去。風聲一出，引來了數個同事的垂涎。

當時的美國大部分區域仍處於封鎖狀態，各地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封鎖措施，因此大部分美國民眾都十分渴望過上正常的生活。紐約時報對於中國疫情發展有一連串的報導，其中講述中國民眾已經恢復正常生活的一篇報導流傳甚廣。因為公司有訂閱紐約時報，不少同事也有讀過這篇文章，並被其中的一句“The ability to just live a normal life is pretty amazing”觸動。因此，有數位同事都在爭取這個機會。

最終，一位從未去過中國，但交過一個ABC女朋友，能進行簡單中文會話的同事脫穎而出，獲得了這個寶貴的機會。同事興奮之下，想問問他的前度女友去中國的注意事項。但無奈他這個前度女友雖然會講中文，但祇在很小的時候去過中國，對中國已經沒什麼印象，完全幫不了他。後來他聽說我對中國一些研究，便來向我取經。

我告誡了他一些我知道的東西，比如準備好VPN，勿談時政話題。同事多問了一句VPN就是我們平時work from home時連接到公司網路的VPN嗎？我想了想覺得沒錯。同事就放下了最後一絲擔憂，興奮地去準備他的首度中國之旅。我也將此事拋諸腦後。

過了一段時間，他通過公司內部軟體聯繫我說他已經到了中國，正在酒店隔離。不過他說在家還可以完全正常使用的公司VPN經常無法成功連結，好在MS在中國可以正常使用，還不至於耽誤他的正常工作。不過他抱怨他的個人Gmail，和Facebook，ig一類常用的社交媒體完全無法使用，導致和家人朋友聯絡祇能使用昂貴的越洋電話。他曾經一度用Roaming訪問，但沒多久發現費用昂貴，也放棄了使用，所以希望我幫他購買一個VPN服務，因為他現在無法用Google。於是我找到一個號稱在世界排名前列，專門對中國網絡封鎖有優化的VPN供應商給他。他測試之後也發現連結困難，我也無計可施。

沒過幾天，他通過messager傳簡訊給我，興奮地說他在和中國商務伙伴開會的時候隨口抱怨了一句，他們立馬承諾幫他解決這個問題，沒多久就給了他VPN供應商和帳戶，他試過之後發現速度很快，使用各種他熟悉的社交媒體都暢通無阻。他順便稱讚了中國伙伴做事效率很高，英文好，人也非常好。

過了一段時間他結束隔離，終於可以和商務伙伴面對面談判了。可能是我曾經和他一起談論過中國的事，雖然對他的幫助有限，但他似乎養成習慣，喜歡和我分享他在中國的經歷。剛開始那幾天，他大讚中國人敬業，熱情，結束工作後還四處帶他去吃喝玩樂，還說現在中國完全正常，紐約時報沒有騙人，他現在吃飯也好，夜間去酒吧也好，都完全沒有障礙。我打趣他公司有嚴格規定，你這樣不怕被舉報？他說他開始本來拒絕，但對方太熱情，他不方便一直拒絕。後來他向老闆報告，老闆說據他所知在中國做生意是免不了這一套的，故此同意他去參與各種活動。結束對話之前，他還有感而發講了一句，我太喜歡中國了。祇要有VPN，在中國生活比在美國生活幸福多了。我笑而不語。

沒過幾天，他又向我抱怨有一次他喝醉了，自以為和中國伙伴們熟悉了，平時談話也基本沒什麼禁忌，就無意間向中國伙伴們說大街上都是崇拜president Xi的那些難看的政治標語，他真是個白癡。沒想到這一句話瞬間讓本來歡樂的氣氛凝固了，大部分人雖然沒有反駁他什麼，但也沒有接話。只有一個人說特朗普才是白癡，他當時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還大聲附和，你說得很對，特朗普是個大白痴。後來就沒人接話了，當晚的酒宴不歡而散。他向說，真後悔沒有聽從你的建議，在美國罵總統不是很正常嗎？他們為什麼這麼嚴肅？

事後，中國伙伴們也沒人再提過那晚的事，對他仍然客氣周到。祇是他自己倒覺得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時刻說話小心翼翼，希望不要影響到做生意。雖然生意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合約仍然順利完成。

他離開中國後，實在沒想通為什麼會這樣，就沒忍住去問了當晚說特朗普才是個白癡的中國商務伙伴。那人倒是知無不言，說在中國這就是禁忌，就好像在美國談種族歧視，談性別歧視是禁忌一樣。他一聽覺得好像有些道理，又好像覺得哪裡不對，便來和我討論。雖然這類話題，我在馬特市和親共人士爭論過無數次，但我卻無法和一個中文半桶水，對中國所知甚少的人講我那些回覆過很多人的答案。我想了想，說，你可能需要多學習中文，多關注中國的新聞，那樣你也許就明白了。

他想了想，說，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最後那幾天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說話小心翼翼的時光，就覺得恐怖。他頓了頓，又樂觀地說，幸好那是中國，不是美國，關我什麼事呢？我問他，如果中國取代了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強國之後呢？你要想一想美國過去做過哪些事？中國真的不會做嗎？他想了想說，希望不要有這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