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齊佐飛力尼克
斯齊佐飛力尼克

读读,想想,写写。

乡之碎片「六」:被撞见的纹身

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纹在左胸胸口,一个纹在小臂内侧。当时在店里瞻前顾后,最大的顾虑是被父母知道后的硝烟骤起,因此还是退却地把我的第一个纹身安置在了不会被轻易看见的胸口上。

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都很想告诉父母,这很诡异。他们明明是我最无法沟通的两个人,我却时时刻刻都希望自己能向他们坦诚,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理解和赞许。多年来的相伴经验告诉我,这压根是我脑中的是海市蜃楼。我在氛围轻松愉快的晚餐之中,考虑到恰好第一天到家,他们仍未产生厌倦情绪,提出了制作新式的牌匾春联以减少工作量的建议,而我父亲当场瞬间黑脸,并在后几天怀恨在心,在我的忤逆记事本上狠狠添上几笔。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易燃易爆炸,是我们一家人每个人都拥有的特性。最令人崩溃的那几年,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七天吵翻天。可能我们对不停重复出现的问题、话语感到烦腻了,心累得不愿置身在两败俱伤的无果中,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视而不见。我尽量控制自己对他们提意见的想法,更少向他们透露我的生活和想法;而他们也忍住少对我提要求,数次露馅出他们对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样的疏离渗出的悲凉让我难过不已,可这是目前能让战争沉睡的唯一方法。

我们不再开战,我们却也没有对话了。我们似乎只有关联,已无关系了。可是地雷这么多,总有人手贱想看看爆炸的威力有多大。

父亲买菜回来没有第一时间洗手,而先去厨房整理冰箱和菜架,我忍不住喊了一句“又不先洗手!”他在厨房那头瞪出的肃杀眼神十分可怖,在我印象中这并不多见,因此心有余悸。母亲见此,告知我好好说话,我虽不认为我当时语气有多糟糕,但必须承认这是自身的错误。于是通过微信向他发送了一句“对不起,我早上的态度不好”,可他没有回应。我们的对话框上一句话我对他说的“爸爸,生日快乐”,他也没回应。

翌日,在房间内听到父亲在客厅大喊,要求我马上给他播某部电影,是那个足以让我感到不被尊重的语气。于是我们又无预期地开战了,即便母亲之前好几次都会顺着我指责他恶劣的说话态度,这次她却站到他那边指责我,而他成天摆在口中的那句“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依旧不合时宜地拿出来为战火补充弹药。我孤立无援,抵抗少许便放弃了杀出重围的念头。

我躲回房间,之后在里面度过我的每一天,隔断我们之间的领地,互不侵犯。可我犯了个致命错误,今日竟把煮水的水壶带到房间,使用完后没有归置原位,这个诱敌的水壶意外地撕破了我们之间的战线。午时的我正只穿着内裤在房间内健身,母亲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未经敲门便推开了我的房门,在我的怒吼中把水壶拎了出去。我确定,她看到了我左胸上的纹身。我慌了,但我不能输,我必须要遏制下一场战争的爆发。静默半秒后,我循着她离开的脚步把房门用尽全力合上,试图用声响展现我的怒火,使其内疚,转移她的注意,忘却那个映入她眼帘的纹身。

不敢对外人展示真实的自己,是懦弱。不敢向亲人展示真实的自己,是脆弱。任何人的不理解不足以对我造成伤害,可亲人的不理解,在瞬间爆发出的杀伤力足以摧毁我的大心脏。我步步为营,试图逐步取代他们预设的我,可我知道再精密的算计,也难以跃过他们内心的围墙。我们避免彼此受伤害,却在躲闪之中不停伤害彼此。有人说亲人既是软肋亦是铠甲,但我感受到的大多数家庭,亲人往往只发挥的软肋的弱,不见铠甲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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