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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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的,不见得比卖小笼包的高明

风靡索多玛的“润”学,究竟要润个什么?

(编辑过)
比起“逃出”的仓惶、“出国”的严肃,“润”显然多了几分油滑狡黠的意味,像是要无痛地、轻易地、润滑地、“啾”地一下滑往更舒适自由的国度。甚至有一种性的意味——湿润地插入。一如现代人的爱情想象。但只有索多玛的人民才知道,润这个字是很沉重的。

“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国家。”


近半年来,这句话如同土里突然钻出的咒语,一丝丝缠绕起许多人的生活——一种随时准备要“润”的生活。


“润”是索多玛最近才开始流行的新词,即英文的run,后面往往要接某个地名,如润北欧、润美国、润加拿大,以表示逃往此地的意思。


但比起“逃出”的仓惶、“出国”的严肃,“润”显然多了几分油滑狡黠的意味,像是要无痛地、轻易地、润滑地、“啾”一下地滑往更舒适自由的国度。甚至有一种性的意味——湿润地插入。一如现代人的爱情想象。


围绕着润,还发展出“润学”一说,陈述润的理由、搜集润的方法、分享润的生活。日本有综艺节目专门对润学做了解释:“这可不是在讲机器润滑的学问哦。”语气轻松,像谈论任何远方国度的小猫趣闻一样的轻松。


但只有索多玛的人民自己知道,润这个字是很沉重的。


油滑狡黠的语义下,浸泡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回响着白发垂髫们痛失亲友的哭喊、弥漫着踏入凌晨大巴的危险气息、还有望向高墙日益增筑的绝望心情。于是人们润出自己的故乡,生养于兹的地方,只因不愿再目睹无故死去的猫和狗、皱得只剩一层皮的流浪老人、当众被扒掉裤子的女性、随处可见的白色阴影,以及那些为此发声而被“人间蒸发”的良心们。


所以润的圆滑并不是真的圆滑,它是被血和泪浸泡过、鞭子抽打过、暴力训诫过后呈现出的圆滑。在一个连“死”都只能写成“s”,生病需要写作“sb”(尽管它变成了另一个负面词汇)的地方,一切负面词汇都是危险的。更遑论“离开这个国家,批评这个政府”的想法,绝对是大逆不道、不忠不义。于是聪明的我们,可悲地想出了这个词语:润。


它似乎掩盖了那份激烈的批评性和隐含的绝望,而把一切变成“玩笑”和“逐利”,并带有几分难于理解的含混,也就不致于招来内容的审查、权力的训诫。这就是此地文字的生存法则,今日汉语的颠沛命运。


但批评性又没有完全被消解。仿照着官方话语的模式,又出现了“应润尽润”这样的词语。它完美继承了“应收尽收”、“应检尽检”那种缺乏逻辑却强有力的催促感,就如同三体人警告叶文洁:“不要回答,不要回答!”,先润者也劝说同胞们:“快点跑,你快点跑!”


不必解释为什么,应润尽润,但一切又都蕴含在无言之中:此地不宜久留。


很多人已经将之付诸实践。听说今年某群体聚集事件刚一结束,港股暴跌百分之五,在国家银行的救市之下才稍稍稳住,这背后是香港人信心的丧失。而在过去的两年里,香港人应润尽润,人口由750万急跌至729万,从接纳移民地彻底变成了移民外流地。甚至移民相关的培训行业也随之兴起,剃头、厨师等技能速成班竟然也搭上了东风。而更伟大的隔壁宗主国,2022年移民人数达1000万,比肩身陷战争的俄罗斯,堪称人间奇迹。


对于尚在静态备润的个体来说,除去金钱和技能的限制,恐怕更多的还是无法割舍。为什么一定是我离开自己的故乡、抛弃我自己的亲人、远离我自己的童年,而把我深爱的土地拱手让给篡夺我的国家的怪物?


这是一个悲哀却在现实中无解的问题,或许只能等几十年后,向历史要一个答案。噢,或许几十年后依旧不会有回声,也没有罪人会向历史忏悔。在索多玛,过去的永远光辉而正确,而这正是“应润尽润”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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